讓黃郛驚心的是,外務省內部的說服工作失敗了,“強硬派”始終不肯放棄政治協定,並計劃列席停戰談判會場。
談判馬上就要開始,但黃郛已經用盡了能想出的所有辦法,結果如何,只有聽天由命了。
1933年5月31日,中日雙方在塘沽舉行停戰談判。日方代表岡村寧次準備了一個停戰協定草案,並且說明這是關東軍的最後方案,一個字都不能更改。
這個停戰協定就是關東軍的軍事協定,它跟殷同瞭解到的內容沒有多少差異。
在談判中,中方也想跟日方討價還價,可戰敗者哪有還價的資格和權利。岡村愣是板著個臭臉,別說一步,半步都不讓。
怎樣答覆,非常簡單,yes或者no。
岡村一副戰勝者的腔調,那是根本不把中國人放在眼裡的。他當時不會預料到,12年後,他也會作為一個屈辱的戰敗者,垂首彎腰在投降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中方代表看到已無任何轉圜餘地,不得不顫抖著手,在日方提案上落筆,簽字。
日後一直被口誅筆伐的“塘沽停戰協定”至此塵埃落定。
對簽訂這份協定,黃郛實出無奈,在給他的義弟蔣介石的電報中,曾用了這樣八個字描述當時自己的心情:兄淚內流,兄膽如裂!
唯一感到慶幸的是,那份政治協定一直都沒有露面。
老天保佑,在這個令人心悸的時刻,黃郛的出手終於收到了奇效——關東軍根本就沒通知外務省的人到場。
自從武藤、岡村等關東軍高層接觸殷同後,他們就一廂情願地認為,華北交給這個黃郛和他的政整會是找對了人,用不著再節外生枝。
沒錯,上面是打過招呼,說外務省有個什麼政治協定想一道籤,還要派人列席談判會場,可是我們得問一問,這場仗究竟是誰打贏的?榮譽又應該歸給誰?
我們關東軍死了這麼多人,出了這麼大的力,光榮和夢想都是屬於我們的。停戰談判,那是多神聖的事,怎麼能讓就靠張嘴吃飯的所謂“外務省官員”來攪和呢?門都沒有!
當外務省的人氣喘吁吁地趕到談判現場時,停戰協定早已簽完了。毫無疑問,這些人是要跌足長嘆的:失此機會,大勢去矣,可痛惜哉!
岡村一分鐘前還神氣十足,頗為自己剛剛表現出來的“酷勁”而得意,一分鐘後,等他翻完“強硬派”帶來的提案時,一樣懊悔得不得了,覺得失去了一個狠斬中國一刀的大好機會。可是表面上他還不能說出來,只好自我安慰:別傷心,以後還有機會。
然而傷心總是難免的。事實上,這個“外務省提案”的部分內容,與兩年後日本人想達到的效果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中方當時簽訂了以此為基礎的政治協定,不僅等於從文字上預設了偽滿,而且整個華北也將提前再陷危機,其後果是十分嚴重的。
當然,中國也可以作出別的選擇,但在軍事協定和政治協定綁在一起的情況下,拒籤政治協定,就等於拒簽了軍事協定,如此,又走到關東軍繼續進兵,包括平津在內的華北一體淪喪的老路上去了。
可以說,黃郛是在近乎絕望的情況下,把日本對華北的入侵整整推遲了兩年,相應地也使中國得到了兩年的喘息備戰時間。
停戰協定簽訂僅一個月後,南京政府的對日秘密備戰就迅速啟動,直至全面抗戰爆發。
第5章 苦鬥苦撐
華北危機已經初步度過,黃郛個人的危機卻剛剛到來。
在那些最艱難的日子裡,這個人始終殫精竭慮,身負重壓而不敢有絲毫懈怠。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四處奔走,晚上12點還不能休息,以致“日見其瘦,與下山時判若兩人”。
如此不要命的折騰,換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斥罵和非議。
有人認為報上刊載的“塘沽停戰協定”條款並非全文,懷疑另有附件或幕後約定。
日本人怎麼會那麼好說話呢,眼看仗都打贏了,結果說退兵就退兵,肯定是黃郛這些“賣國賊”跟他們私下有過什麼勾結,背地裡不知又出賣了多少國家利益。
這算好的。還有人說,你們籤這個協定什麼意思,我們的東北四省還想不想要了,為什麼不在上面加上一條,讓日本人把搶我們的地方全還回來呢。以長城為界,不就等於承認那是偽滿的“國界”了嗎?
黃郛縱有千張口,亦難為自己辯白。
對黃郛的“軟弱”表示理解的報館在當時唯《大公報》等寥寥數家。自覺高處不勝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