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師此時都已打到沒了人形。孫元良師也經過了先後六次補充,老兵僅剩十分之二三,剛剛上來的新兵未習戰陣,有的先前甚至連槍都沒怎麼放過。
孫元良對顧祝同打比方說,這就好像一杯茶,第一回沏時很濃,可你加過六次開水後再嚐嚐看,加一次淡一次,越加越淡,早就不是原來的味道了。
現在部隊全賴老兵支撐,同時對新兵一邊作戰一邊訓練,慢慢地才能把他們都帶出來。假如拆成一瓣瓣的,哪裡還能保持什麼戰鬥力,閘北也根本就守不住。
顧祝同認為孫元良言之有理,但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這個決策出自於兼任第3戰區司令長官的蔣介石。
當時,國際上即將召開“九國公約”簽字國會議,美國總統羅斯福又剛剛發表“防疫隔離演說”,蔣介石很希望能在這次會議上,透過美國之力,把日本這個“瘟疫”給“隔離”出去,所以他需要一支部隊繼續留在閘北。
其實說白了,就是做給洋人,特別是美國人看的,表示上海尚在我手,以便在談判桌上增加籌碼。
顧祝同左右為難。
蔣介石的命令不能不遵守,可是孫元良說的似乎也有道理。如果沒守得半日,一個師反而被人家給乾沒了,那臉就丟大了,而且還是在老外眼皮子底下丟的。
那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孫元良說我有。
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留在閘北,肯定是要犧牲的。兵力多是犧牲,兵力少也是犧牲,守很多點是守,守一個點也是守。與其把一個師都白白犧牲掉,不如選拔一支精銳部隊,就守一個點,這樣還更漂亮一些。
顧祝同點點頭,那就照你說的辦。
孫元良本來告訴顧祝同要留一個團,後來一想,“兵力多是犧牲,兵力少也是犧牲”,還是留一個營吧,對外聲稱800人,即“八百壯士”,但實際上只有一半,400人。
另外這400人也並非像孫元良說的,是特地選拔出來的精兵(實際也沒時間沒辦法挑了),除了擔任營連長的少數老兵外,大多數是後期由保安團補充來的新兵。
全師撤退以前,孫元良將留守之將叫到跟前,然後足足有20多分鐘沒說出一句話。
留下來就意味著死亡,他很難向對方開口。
這個留守之將,就是謝晉元。
謝晉元,廣東蕉嶺人,畢業於黃埔軍校第4期。
淞滬會戰開始時,謝晉元的職務是旅參謀主任,但隨著能打仗的老兵非死即傷,參謀人員也都被孫元良補充到了一線,所以他這時的身份是副團長(後被晉升為團長)。
謝晉元留守的據點是蘇州河北岸河畔的四行倉庫,之所以叫四行倉庫,是因為那是上海四家銀行堆放貨物共用的一個倉庫,開戰以來,一直被用作孫元良的師司令部。
當初張治中帶著自己的黃埔弟子重點鑽研的一個課題,就是如何守。那些秘密工事成為中國軍隊在上海市區由攻轉守時所能依賴的重要屏障,四行倉庫就是其中之一。這裡儲存了足夠的糧彈和飲用水,加上建築物十分堅固(銀行倉庫有多牢你也知道了),堪與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相媲美。
10月27日深夜,謝晉元率部從上海北站進駐四行倉庫。
此時倉庫的西邊和北邊已被日軍佔領,東邊是公共租界,南邊是蘇州河,過河也是公共租界,與外部聯絡的唯一出口,只是倉庫東南角的一個視窗,所以四行倉庫事實上已成為孤島。
如果沒有四行倉庫保衛戰,作為副團長的謝晉元也許會默默無聞。要知道,像他這樣級別的軍官,光在淞滬戰場上英勇戰死的就不知凡幾。
謝晉元得到了一個名揚中外的機會,但也絕對有資格得到這樣的機會。
在進入四行倉庫後,他立即在庫內建築工事,並把所有門窗全部封閉,堆滿沙包麻袋,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即使在小格局中,也往往會迸發出無窮的民族智慧。
我到過很多江南古鎮,見識過不止一座古老的宅院。在那些極其普通的門檻後面,往往掩藏著令人眼花繚亂,卻又為之拍案叫絕的建築。它們是住宅,但又是花園,是戲樓,是重重疊疊,一環套著一環的景觀,每一步都讓你嘖嘖稱奇,每一步都讓你感慨前人的奇思妙想。
沿著這個線索,我還可以向諸位介紹一下明末清初的江陰保衛戰。
小小一座江陰城,24萬清軍鐵騎屯集於城外進行圍攻。
城裡守軍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