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輸入電腦,按鍵分析,然後才能‘恍然大悟’,長嘆‘原來如此’!因此‘宏觀認知’和‘微觀探索’實是社會科學治史的不二法門。所以我們治‘民國史’,雖上智如胡適與梁啟超亦難下筆,因其時間未到,‘戴塔’(data)不足故也。──近二十年來由於蔣、毛二公相繼物故,中國與世界也同時發生了史所未有的變化。瞻前顧後,則為二十世紀的中國史,做點從大看小的宏觀認知,和對各項答案,像‘護國’、‘護法’、‘西安事變’,乃至‘六四運動’,作點從小看大的‘微觀探索’,下點‘定論’,應該是此其時矣。…所以本篇拙作,也就從‘宏觀’、‘微觀’兩個屬面,對‘護國運動’加以透視而試論之。以就教於大會同文:
共和崩潰是歷史的‘必然’
在宏觀認知之下:我們對‘共和民國史’(Republican History ──包括ROC和PROC),看出些什麼‘脈絡’呢?
我個人教讀民國史數十年,總是堅信:一部中國近代史(包括現代、當代)便是一部中國近代轉型史。什麼是‘轉型’呢?長話短說,就是把落後的‘傳統中國’,轉變成進步的‘現代中國’。這種轉型是一轉百轉的──小至雞毛蒜皮,衣食住行,刮鬍須、修指甲(微觀);大到宇宙觀、人生觀,政經理論,價值標準(宏觀),無一不轉。但是在中國近代史上,轉得最突出、最敏感;影響最大,爭議最多,犧牲最重的,則是政治制度的轉型;尤其是中央政體的轉型──我們最後的目標,是把‘君主專政’轉變成‘民主共和’。
從總體說來,我國近代轉型運動是從鴉片戰爭(一八三九─一八四二)開始的,但是政治轉型則遲至五十年後的戊戌變法(一八九八)──康有為、譚嗣同等企圖把中國傳統的君主專政,轉變成英國式的君主立憲。戊戌變法徹底失敗了,才由楊衢雲、孫中山接棒,要用暴力革命,來廢除帝制,改採美國式的三權分立──總統、法院和參眾兩院制的共和政體。
果然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武昌城內一聲炮響,為時不過八十三天,到一九二一年一月一日,美國式的共和政體,便在中國大搖大擺地出現了。…這一記‘辛亥革命’和隨之而來的民初共和政體,在中國近代史上算個什麼東西呢?那堅持‘一次革命論’的國、共兩黨理論家都說是辛亥革命‘失敗了’──國民黨認為是‘革命商未成功’。共產黨就乾脆譏之為資產階級的假革命。那在一旁冷眼觀察的黨外人士胡適之先生,則扼腕嘆息。他認為中國喪失了那一段最能實行民主政治的機會──因為民初政壇上那批活動分子,‘都是一批了不起的人物’(胡氏親口一再向我說的)。胡適暗中之意,實在是認為民初那批國會議員,都是有高度共和信念與民主素養的人物。他們比後來國民黨的‘立監委國大代’,和共產黨內只知舉手的‘人代’、‘黨代’,不知要高明多少。──他們失去了實行美國式民主的機會多麼可惜!
上述三種理論,事實上都是一種分析中國近代史,data不足的看法。我們今日如聚積足夠的data輸入電腦,其結論就不一樣了。透過宏觀認知,我們覺得中國近代史上整個轉型期,大致需時兩百年(一八四○─二○四○),姑名之為‘歷史三峽’;而轉型程式,尤其是政體轉型則有明顯的‘階段性’。因此‘辛亥革命’既非成功,亦非失敗,它只是這個歷史三峽中的一個階段之完成,一個險灘之透過而已。──事實上,國共兩黨的政權,也只是這個時歷兩百年的歷史三峽裡,先後兩個階段而已。
事過百年(一八九八─一九九八)回頭看,我們的政體轉型(從獨裁專制到民主共和),直至今日大陸上還在搞一國兩制;臺灣還在搞撤銷黨籍和護黨救國。雙方對民生政治,都還有一大段路好走呢!那麼,我們如期望八十多年前歷時只八十三天的辛亥革命,立刻就可化帝制為共和,豈不是天大笑話哉?
胡適之之興悲,良有以也。孫中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我們的結論;民初共和政體、代議制度之失敗,原是個歷史上的‘必然’。
這個近乎武斷的結論,我想當今的讀史者和治史者,都不會有二話吧!
失敗既屬‘必然’,那麼失敗後的民國孤兒,總得有條出路。…為求此出路,事實上,孫中山和袁世凱的意見是完全一致的。
孫、袁二人都認為民國政治其後的出路,必然是執政領袖的‘個人獨裁’。中山於一九一四年七月把國民黨改組為中華革命黨時,曾公開要求黨員宣誓並按指模‘服從’甚至‘盲從’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