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柱子無心說話,周秉昆就自顧自地說了好多句。
“沒見過你為了我這麼生氣過,一次都沒有。看來你沒有把我看得很重要。”
“我知道你剛剛說的只是一時的氣話,可別真的讓我不要再碰你。”
“生氣嘛,氣過了就算了。不是我說你,你有時候會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你把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看成是發毒誓,其實說話嘛,算得了什麼。”
“王玉柱,你在聽著麼?”
“你下午幹嗎去了?是不是找你叔去了?”
“或者是去找肖春瑩談戀愛了?”
“難道是肖春瑩惹怒你了?”
周秉昆似乎覺得這最後一個推測很有意義,興奮地坐起來,隔著黑暗對柱子說:
“肖春瑩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還是個大學生。王玉柱你到底追不追?你追的話肯定能追上,肖春瑩本來就對你有意思。你要不是不追,那我就要去追了。”
“我說真的。肖春瑩最適合你,或者我了,人長得漂亮,還是個大學生。她大學要上夠四年,所以可以慢慢談戀愛,不用急著考慮結婚,這樣我就還可以和你在一起至少四年。”
柱子心裡憤憤地想如果周秉昆去追肖春瑩,那麼肖春瑩可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他搞不明白為何周秉昆和王芃澤都把追求肖春瑩看成了一種策略,為何對條分縷析出來的毫無情感的事情如此熱衷。他心裡煩亂,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沒好氣地對周秉昆說道:“你想追你就追,肖春瑩又不是我的。”
周秉昆笑道:“哈哈,王玉柱你終於說話了。”
幾天之中柱子不時地想起周秉昆那天晚上勸他的話,覺得自己確實愛把事情看得過於嚴重了,只是被批評了幾句嘛,有什麼了不起,就算那些話是從王芃澤的口中說出的又怎樣。他想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地去找王芃澤,裝做若無其事,說不定事情就可以輕描淡寫地過去了。可是他越是這麼考慮越是感覺到壓力,他明白自己是無法做到的,道理分析一千遍,也改變不了他精神深處的怯懦與執拗,人又不是完全遵循道理去運轉的,人不是機器。
他唉聲嘆氣,陷在痛苦的情緒中一天又一天,周秉昆不敢和他多說話,就儘量陪著他多工作。兩人每天要進進出出許多小店,店主們一看到周秉昆身後跟了一個面色陰鬱、戾氣濃烈的人,氣焰上首先就矮了三分。遇到抗稅態度強硬的,柱子就怒不可遏地上前理論,好幾次差點兒打起架來,慌得周秉昆每次都得捨身擋在中間,充當城牆隔開他們。柱子覺得自己度日如年,他天天晚上喝酒,絕望地想著那些生活在王芃澤身邊的種種快樂,看來註定要嚴重地失去了。
而實際上這樣的時間並沒有延續多久,三天後就是週末,一大早樓管上樓來敲門,喊王玉柱接電話。柱子的第一反應是在猜測這是不是王芃澤的電話,立刻風風火火地跑下樓,果然是王芃澤的電話,要柱子今天去研究所裡他的辦公室,幫忙整理點兒資料。
這一來柱子壓力頓消,感覺整個世界都一下子輕鬆起來,抬頭看見窗外夏末秋初的陽光又明亮又舒適。他興奮地回到宿舍,飛快地刷牙洗臉。周秉昆說王玉柱你不吃早飯麼,我帶的有面包你吃一個吧。柱子不理睬周秉昆,也不吃麵包,換了一件白襯衣高高興興地跑了出去。
週末的時候研究所裡沒有什麼人,但是走近研究所大門的時候,柱子看到孟主任正拉著你一個穿著紅背心、一臉橫肉的小夥子在說什麼,謹慎地扭頭四顧。這讓柱子不好意思走過去,就小心地避開他們,等他們走遠了自己再靠近研究所。但是孟主任和那個小夥子速度極慢,走走停停,滿吞吞地往研究所裡面走,孟主任表情嚴肅,側著身,嘴巴一直在動,像是在囑咐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小夥子連連點頭。
柱子覺得他們像是永遠也走不完似的,不耐煩了,乾脆直接現身,正大光明地大步往前走。孟主任看到了,就停止和小夥子說話,笑著注視著柱子走近,殷勤地問道:“喲,這不是柱子麼?今天怎麼有空兒來研究所了?”柱子客氣地回答:“我來找我叔。”孟主任殷勤過分地繼續問:“是不是你叔需要幫忙呀?如果需要就說一聲,我一定幫。呵呵。”
柱子本來想禮貌地說我來幫我叔整理點兒資料,可是看到孟主任相貌委瑣、笑容虛假,心裡一寒,就改口說:“趁週末嘛,我來幫我叔打掃一下辦公室。”
孟主任沒有再問,目送他走進辦公樓。拐彎時柱子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發覺孟主任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快步上樓,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