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過世了,我在母親的力挺之下,攜家帶眷的回去奔喪。當我不顧旁人的眼光,給我愛人也拿了一套孫子輩的麻衣孝服幫他穿戴,回頭又拿曾孫輩的給兩個兒子穿(那時還沒有小女兒),我看見我愛人的眼裡淚光閃閃,顯得比我更激動。
來,我招手要兒子站到我倆身後,示意他們跟著跪拜,當師公阿做法事的聲音一響起,我一手舉香一手牽住我愛人,雙膝齊平的跪下去。
哭爺爺,我用嘴型提醒他,交握的手給他不得不叫的壓力,害他不得不真的淚奔成兩行。
法事冗長,所幸這時是深秋,不悶熱,身後兩個兒子身強體壯,哭聲洪亮,再加上孝女白琴的音效,我戴著助聽器的左耳道被這些噪音的震動給震得發麻生痛。
我眼裡泛淚,心裡卻是喜悅的,就跟我當年與範源進齊跪我岳丈的心情如出一轍。
往後許多年,我奉養了祖母與我的雙親,逐一送兩邊的直系長輩進醫院,進棺材,進焚化爐,進靈骨塔。
把我母親送走時,已是最後一個,我也坐六望七的年紀了。三個孩子跟他們的妻兒丈夫被我遣回家休息,我與我愛人並肩站在火葬場的外頭,望著爐子,感覺站了很久,很久,我才轉頭看他,伸手握了下他的手,待他也轉頭望向我,我才放開他,慎重的邊說,邊比。
「謝-謝-你。這-輩-子,多-虧,有-你。」
他沒接話,只是伸手為我除下麻衣孝服,拿到收集的廢棄桶前掀開桶蓋,扔進去。
「找個地方坐吧。」他對我說:「等時間快到了,再過來。」
我點頭,等時間到了,不管是他的,還是我的,無論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我都跟他走。
有他的地方,我才有歸屬感。
有他的地方,我才有一個家。
他,範源進,就是我,劉志彥,今生的歸依。
今生的終點。
【正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