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竿翠竹間被人細心地挖出一條小溪,溪旁坐著竹林諸賢的小泥人,溪裡還有一個小小的帶耳羽觴。這會兒羽觴也浮了起來,但怎麼浮起來的,就不必再說了。
程宗揚狠狠打了個尿顫,一身暢快地提上褲子,這才轉過身,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在下姓蕭,蕭遙逸。蕭某去也。
程宗揚回身就跑,便聽到雲丹琉的聲音∶門怎麼鎖了?還不開啟!
程宗揚立刻竄了回來,他也不敢開口,雙手合十朝那少女拜了幾拜,就一頭鑽進樓裡。
大小姐,瑤小姐這些日子正發寒。老爺吩咐過不讓人來打擾。連湯飯都是遞進去的。
我兩年才回來一趟,就不能見見姑姑嗎?
僕婦道∶只需過了這幾日,瑤小姐每日就能見半個時辰的客。院門的鑰匙在老爺手裡,大小姐就是要進,我們也打不開。再說,瑤小姐的身子大小姐也知道,每月發寒的幾日,我們這些下人都提著心,只怕吹口氣就化了的。
程宗揚躲進樓內,才發現這座小樓窗戶都是封死的,雲丹琉不進來便罷,一旦闖進來就是甕中捉鱉,一逮一個準。
穿著狐裘的瑤小姐站在門口,靜靜聽著外面的交談。不知為何,程宗揚看著她的背影,心頭泛起一絲悽清的落寞感。
雲丹琉終於還是沒有硬闖,她在外面說道∶姑姑,丹琉給你帶了些東西,讓她們給你遞進去。過幾日姑姑身體大好,丹琉再來看你。
程宗揚鬆了口氣,雲丹琉明明要到前面見客,不知道怎麼又繞到這裡。被那個丫頭片子嚇了兩次,腿都有點不好使。程宗揚索性坐在扶手上滑下來,然後小心翼翼繞開那位瑤小姐,陪笑道∶打擾了,蕭某……
瑤小姐慢慢抬起臉∶我才沒有那麼弱……剛才我就沒有昏倒……
她秀美的面孔半掩在雪白的狐毛間,眉眼間寂寞的神情讓程宗揚心頭一空,升起一絲憐意。
瑤小姐低聲道∶你幫我拿來,好不好?
唔?
程宗揚扭過頭,才發現院門一角有個活動的門板,一隻細心打理過的包裹放在門邊。
這是什麼?
程宗揚一泡尿毀了人家的竹林諸賢和曲水流觴,讓蕭遙逸背黑鍋事小,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實在說不過去。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包裹取過來,幫那個瑤小姐開啟,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取出來。
看不出雲丹琉還頗為細心,每件東西都用小木盒裝著,淡黃的木盒是用上好的檀香木製成,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裡面裝的都是小孩子喜歡的貝殼、海星、小珊瑚之類的物品。
這是鸚鵡螺。程宗揚道∶裝上杯耳能做成漂亮的小酒杯。
這個呢?是琥珀嗎?
程宗揚拿起那個透明的物體,有點不確定地說∶是海底的琥珀吧。
我看書上說,琥珀是虎睛沉到地下變成的。海里也有老虎嗎?
程宗揚笑道∶琥珀是滴下來的樹脂變成的,有些裡面還有小蟲子。用力磨擦,能聞到松脂的香氣。
那少女悠悠嘆了口氣∶那些小蟲子好可憐……
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院裡,也像極了囚在琥珀中的蟲子。程宗揚開啟一隻狹長的木盒,裡面是一根白色的物體,看起來和他的龍牙錐有點像,不過更長一些,質地輕而柔軟。
這是什麼?
程宗揚試著彎了彎,那根物體極富彈性,彎成圓形也能輕易彈直,手感有點塑膠的感覺。自然界裡像這樣天然的彈性物體並不多見,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忽然道∶鯨鬚!嘿,這條鯨鬚快有三尺了吧,他們居然獵了這麼大一條鯨!
是海里大魚的鬍子嗎?
程宗揚費了半天工夫,給她講了鯨的樣子和習性。那少女聽得悠然神往,輕嘆道∶不知我何時才能見到那樣大的鯨。
程宗揚越來越感受到她的寂寞,自己那會兒的舉止不只是唐突,把人家精心佈置的曲水流觴毀了,簡直粗魯到令人髮指,這個瑤小姐卻沒有生氣,也許很久都沒有外人來過與她說話了,此時對著一個陌生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程宗揚說完鯨鬚,又開啟另外一隻木盒。那木盒四四方方,裡面裝著一塊琥珀色的不規則物體,體積約拳頭大小,像一塊髒兮兮的泥土,貌不驚人。
程宗揚把它拿起來惦了惦,大概有一斤多重,瞧不出是什麼東西。看著瑤小姐殷切的眼神,程宗揚遺憾地想∶祁遠這會兒要在,肯定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他放下那塊東西,隨手摸了摸鼻子,忽然聞到手指上一股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