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這些日子的接觸讓他知道,他那十八年未曾得見的皇兒,並不像他娘一樣容易親近打動,表面親和實則內心拒人千里,且比他娘還要固執決絕,一時竟不知此番的決定是對是錯,只盼他的良苦用心終能被理解。
如此這般不安了三日,眼看大典在即,他才強鼓起勇氣去了集韻殿。
見了面,好半晌,竟是父子相望不相親。只是各自沉默著,尷尬的氣氛甚至有凝固了空氣,讓人不能呼吸的錯覺。最後,還是越昭衍先開了口,卻頗有些語無倫次。
“朕趁你不在,去了一趟擷橘園。你外公說你確確實實是朕的親骨肉……也知道你娘當年是逼不得已,才做得那般絕情,是朕負她……朕還去了西子湖,向她保證要好好對你……所以就頒下了那道旨。”
越昭衍說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回應,不由扭頭去看顧惜緣,卻只能看到夕陽的餘暉中泛著一縷嫣紅的白紗,見不著他的神色。
看了片刻,越昭衍心頭忽然升起一股渴望,畢竟是無上君王,再開口已無之前的唯唯諾諾,卻仍是不敢舍了那份小心翼翼。
“你可不可以叫朕一聲?”
察覺到顧惜緣的身軀微微一震,越昭衍以為他還是不願理會自己,正要再說什麼,卻聽到一句不情不願的“父皇” ,一時喜出望外,便提出更加得寸進尺的要求。
“那,你可以叫朕一聲‘爹’嗎?”
這回,顧惜緣卻再沒開口,越昭衍情急之下竟問道:“你是不是在怪朕,怪朕不經你的同意就自作主張?”
聞言,顧惜緣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敢。”
心頭一跳,越昭衍才省及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趕忙換過話題,“去看了你的王府沒有?喜不喜歡?”
“沒有。”
“朕知道你與國師私交甚篤,也知道他是你唯一的朋友,才這樣
12、第十一章 不勝高寒(上) 。。。
安排,還滿意嗎?”
“謝父皇體諒。”
“你可不可以摘下斗笠讓朕看一看?”
父子倆的對話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進行著,雖然疏離淡漠如若初見,卻從未間斷。問及此處,顧惜緣卻忽地沒了聲息,越昭衍只得嘆道:“你要是不願意,朕也不勉強。”
許久仍是沒有迴音,越昭衍這才再度向身側看去,這一看,便是瞠目結舌,如二十年前般再也挪不開眼,心卻跟著無端地疼起來。
就在他回首的瞬間,顧惜緣驀地揭去了頭上斗笠,俊逸脫俗的面容剎那顯露在昏昏暮色中,微微泛著七彩光華,清冽之氣便如春風一般乍暖還寒。
細看,唇頜陰柔似江南閨秀,但不見半絲女態,眉眼卻陽剛勝曠世奇俠,但不是蠻族漢子的那種粗獷,兩種氣質自然調和,稱得整張臉越發俊美清逸,叫人百看不厭卻又不敢多看,怕俗世之眼汙了這人的清皎姿容。
“我是不是長得像我娘?”待越昭衍收起滿目的驚異與追懷,露出些許為人之父的憐愛神色,顧惜緣方才一邊把玩著斗笠一邊問道,提及逝去的孃親,語氣雲淡風輕,不帶一絲哀傷。
“是。”
“有多像?”
“七分像。”
“還有三分,是不是像你?父皇可還欣慰?”見越昭衍臉色一沉,並不回答,顧惜緣這才問道:“我娘,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是一個美麗善良的女人,可是朕——”
“父皇可不可以給我講講當年的事?”
越昭衍一怔,抬頭看見顧惜緣眼裡深深的希冀,便如沉沉夜幕一般,其間繁星點點,閃著清瑩的光華,叫人無法拒絕。又想及這實是難得拉近距離的機會,說了聲“好”,便再度陷入回憶的漩渦,又是一場情思旖旎的春夢,只是少了怨恨,多了追悔。
待得大夢初醒,已是一更時分,便囑咐了顧惜緣一些明日大典該注意的問題,叫他不必苛求自己,這才匆匆離開。
顧惜緣仍舊獨坐庭中,在皎皎月華下如仙如畫,卻是形容悽愴。適才竭力保持的鎮靜已消散殆盡,手中斗笠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捏個粉碎,猶不能緩解心頭抑鬱。
長嘆一聲,便起身練起功來,形如鬼魅地在庭中來來回回,招招凌厲強橫,勁風四掃,強自剋制才忍住沒出手毀壞一草一木。待到渾身大汗淋漓,覺得略微放鬆了些,才自去洗漱就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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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不勝高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