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總以為”不料陳靈璣此時突然開口,說了這幾個字卻忽而停住了,伸手將鏡子向上抬了抬,恰好照到高辭的臉,她透過鏡子凝視著他,“我以為,能讓我披上喜服、綰起髮髻,風風光光踏出王宮大門的人會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齊國大將軍,而他現在就站在我後頭,卻一輩子都沒有瓜葛了。”
“公主這般垂愛,高辭承受不起。”他聽得此言心中極不是滋味,卻隱忍著斂容躬身欲行禮。陳靈璣見狀,一下轉過身來,隨手抓起邊上一個翠珠鈿子狠狠摔在地上:“這裡又沒有旁人,你卑躬屈膝的做給誰看!”
高辭並未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可一抬頭卻怔住了,她橫著兩道柳葉眉,面容憤然,眼中卻盈盈含淚,直逼視著他。
高辭緩緩直起身,低眉歉然:“是我負了你。”
“不,不是你負我,你沒有欠我什麼,是天負了我。”她垂眼,兩行清淚滑落,花了紅妝,“陰差陽錯自有天定,如若兩年前我瞞了父王逃出王宮遊玩時遇見的不是你的三軍隊伍,而是別的,也就不致有今日了。”
“如若我早些發現你假扮將士混在其中,同樣也不會有今日。”
陳靈璣慘淡一笑,仰望著高辭道:“所以是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唯獨我對你情深緣淺,註定要為此所累一生,逃都逃不開。”
高辭俯下身與她平視,輕嘆了一口氣:“阿靈,我只將你當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卻從未有過非分之心,你又何苦叫自己難受。”他不經意間喚出了那個塵封已久的名字“阿靈”,惹得她心中一陣悲慟難以自制,淚眼婆娑著以纖纖玉指掩上了他的嘴:“別再叫這名字了,阿靈已經死了,早在他回到王宮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再也不能同你並肩作戰了。他會記得你帶他親臨練兵場的情形,會記得大獲全勝後的把酒言歡,會記得偶有閒暇時在原野的策馬豪情,而你記得的卻永遠只有那個改名換姓叫做紀靈的我,而不是眼前的、作為錦樂公主活下去,叫做陳靈璣的我。”
他驟然抓起捂在他唇前的手握了握,悵然若失道:“我都記得,只是”
“你記得,只是從不放在心上,父王強硬,偏偏不許我嫁你,但總以為你會顧及我們在軍中就見了面,早失了禮節,我也沒有顏面再嫁他人。因而回宮後的多少個日夜,我都在盼著你一道奏摺向父王要了我去。”
高辭啞然,鬆開她的手起了身。他竟未想到這一層,也不知該怎麼回應她的深情,他從未將陳靈璣視作一個可以攜手到白頭的人,她為紀靈時,他將其當作兄弟、摯友,她為陳靈璣時,他只當自己是個臣子,而她則是高高在上的錦樂公主,自己依舊寵辱不驚。
陳靈璣見高辭起身,心知他的無言以對,遂抹淨了臉上的淚,看著鏡中這張哭花的臉正色道:“你們要救的那個北唐,到底是什麼人,竟要為之弒帝。”
“一個謀士而已。”
“我猜是個女人吧。”她看著鏡子對映出的人影嘲諷的笑道,未聽見身後人回應便繼續說,“太子哥哥頭腦本就靈活,身邊也從來不缺謀士,何須為這麼一個人大動干戈,思來想去也只有女子了。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只盼別攤上紅顏禍水就好。”
高辭見她話帶諷意,心有憂慮,不禁開口反譏:“難不成是女子你就不救了?”
“救,誰說不救了,恰因為是女子便更要救了。我倒想看看,是怎樣一個花容月貌的人兒讓你們甘願冒此大險。”
自被妹妹趕出屋後,陳鈞便坐在枕雲閣的涼亭裡看滿園的奼紫嫣紅,識趣的在外頭等著。蕓薹出門喚小廚房做了些太子愛吃的點心端至亭內,陳鈞正看著花兒,似在自言自語般說著:“我倒不知靈璣對他用情如此之深。”
蕓薹只當是在問自己,便應道:“公主本就執拗,彼時還受著大王恩寵,更是要什麼沒有呢。後來遇著高將軍,威風凜凜、儀表堂堂,兼之見過他殺敵時的神勇模樣便傾了心,如此一來要絕了念想自是不易的。”
陳鈞聽了這話還想多問些,便叫蕓薹也坐下:“你和我細說說靈璣偷跑出去的事,我只是草草的聽人稟報了一回,還不知其中詳盡緣由。”
蕓薹整了整裙裾,端坐在陳鈞側旁道:“太子可還記得公主十歲那年央著大王求賜一名武師教她習武?”
“自然記得,當初為這事父王還親自去勸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最後不還是拗不過,請了武官來教她。”
“公主不過學了點拳腳功夫,依她的性子,出師之後必是想小試牛刀一番的,可宮裡哪有人敢認真和公主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