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是知道他的傷有多重,如今立在風口,傅錚還需披著厚厚的大氅,大氅底下是石青色素面錦鍛袍子。遠遠望過去,這人身形似乎單薄不少,面色依然慘白,襯得那張臉愈發瘦削,唯獨一雙眸子依然漆黑、深沉,能穿透人心。
如今見到了,自然不能當沒看到,何況梅茹是使臣,還要去覆命,她這會兒上前給傅錚見禮:“殿下。”
傅錚“嗯”了一聲,目光自她的髮間拂過,沉沉道了句:“三姑娘辛苦。”
傅釗在旁邊得意炫耀道:“七哥,你都不知道循循有多厲害。”
“哦?”傅錚偏頭望著十一弟,眸色淡淡的問,“三姑娘怎麼厲害了?”
他的聲音仍是沉沉的,可在梅茹聽起來,似乎還帶著一些戲謔與玩味,只有二人才知道的那種玩味,梅茹驀地便不大自在。
那邊廂傅釗撓頭笑了笑,有些羞赧道:“我說不好,反正循循把他們都震住了,也把我給震住了!”想到循循當時淡定又從容的模樣,傅釗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看著十一弟臉上的笑,傅錚眨了眨眼,轉眸看向梅茹。男人的眸色深深,倏地又會變淺。他只是看著,嘴角彎了彎,傅錚淺淺笑道:“恭喜三姑娘。”
他一笑,原本冷硬如冰的聲音便柔了幾分,但似乎仍有一分是你知我知的逗弄,梅茹還是不自在。何況被傅錚這麼一說,梅茹反而更加不敢居功,畢竟她還得謝他呢。梅茹連忙畢恭畢敬回道:“殿下客氣。”
傅錚沒再說其他的,只正色道:“三姑娘請隨本王來。”
梅茹身上還有西羌國書,自然要跟著傅錚去中軍帳覆命。這種事冗長又無趣,還有一大堆有的沒的問話,傅釗懶得聽,所以一早就溜了。梅茹默了默,眼觀鼻鼻觀心的跟在傅錚身後,頭也不多抬。
中軍帳中,她先將西羌的國書獻上,然後垂首站在底下。
傅錚坐在那兒仔細閱完一遍,對著梅茹讚許道:“阿茹,這回的事你辦得確實不錯。”
聽到這個稱謂,梅茹只覺得自己能被這人給逼瘋。她和傅錚前世做了十三年夫妻,萬萬沒料到,傅錚在人前是一張蕭蕭肅肅的臉,人後卻是如此堂而皇之的無恥,用他自己的話說,還真是改不過來口來了。
蹙了蹙眉,梅茹冷著臉提醒道:“殿下,你我正商議要事。”
“本王自然知道。”傅錚坦然回道。他稍稍一頓,又問:“阿茹,你先前那個筐裡的是什麼?”她那麼在意,肯定是什麼喜歡的東西。
梅茹發現自己都白說了,擰眉看著他,無奈回道:“殿下,是早杏。”
認識梅茹這麼久,傅錚知道她是最愛吃的,偏偏她嘴邊兒沒個控制,喜歡的就會多吃,討厭的就丁點不碰……嘆了一聲,傅錚淡淡提醒道:“這些瓜果不容易積食,還能生津止渴,確實是好。只是再好的東西,你也該少吃一些,莫要貪多。”
這一回,梅茹真有些錯愕了。她望著傅錚,像看個不認識的人。
那雙桃花眼瞪得渾圓,烏溜溜的,滿是不可置信,就這樣直直望過來,傅錚能非常敏銳的感覺到梅茹眼中少了平日戒備起來的隔閡與淡漠,而是多了好幾許詫異。就算是詫異,也能令他心情好起來。傅錚眼底也帶了些笑意,他招手道:“阿茹,你過來。”
這回梅茹眼底那些詫異通通收斂起來,重新變成戒備。
傅錚也不在意,只解釋道:“如今本王右手不能寫字,你便過來替本王將出使覆命的加急摺子寫了。”頓了頓,他道:“這摺子本該也是你寫的。”
梅茹最清楚出使經過,這道奏摺不是她寫,還能落到誰頭上?
凡是正事,梅茹不會與傅錚計較。這會兒她上前,傅錚已將奏摺攤開,又讓開位置。梅茹定了定心,執起筆,埋頭寫起來。
傅錚難得紆尊降貴替她研了磨,又立在旁邊安靜的看梅茹寫字。她的字仍是自成一派,看在眼裡,便是極舒服的。視線再度落到這人臉上,那是明豔的側臉,讓人看著,也是舒服的。
可被這他這樣盯著,梅茹分外不舒服,她偏頭瞪了傅錚一眼,眼含警告,傅錚只從容的回望過來,面無表情。如此,梅茹只能硬著頭皮,趕緊寫完。
察覺到她的字跡明顯變快,傅錚哼了一聲。
這一聲輕哼太明顯,落在梅茹頭頂上,她手中寫的愈發快了,只恨不得趕緊寫完,趕緊離開此地。
寬袖底下的手恨不得又攥起來,傅錚終於別開臉,不再看她,懶得找氣受。
寫完這道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