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繼續微笑,臉上寫滿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字樣。如此溫柔的笑容讓程名振不覺有些氣餒,只好搖搖頭,暫且收起了自己的婦人之仁……
“你別光想著他這時候倒黴。你怎麼不想想他去年怎麼對付咱們的,雖然沒有成功,但也有上百號弟兄姐妹因為他而慘死。特別是柳兒,天天小心翼翼地,唯恐哪裡惹了他……”
不小心說起被張金稱盛怒之下刺死的柳氏,夫妻二人都覺得有些尷尬。程名振感到尷尬是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惹上了一身脂粉官司,事實上卻非常無辜。張金稱當時丟給他的包裹中,不僅僅藏著一件小號的嫁衣,還有他平素用的汗巾、裡衫、布襪,甚至連一雙破了洞準備丟掉的舊靴子都被整整齊齊地補好收在了包裹當中……而他和杜鵑在此之前還一直奇怪,為什麼有些零零碎碎的衣物在外邊曬著曬著便消失了。平恩縣的治安雖然達不到路不拾遺的地步,但給賊人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偷到鉅鹿澤九當家府上來!
而杜鵑尷尬的是,從自己決定把手交到程名振手裡那一刻起,柳氏就一直被視為一個幫忙出謀劃策的好姐妹。她詳細分析程名振的反應,細緻整齊地為杜鵑籌劃對策。教導杜鵑如何把握一個男人的心思,教導杜鵑如何做一個女人。甚至親手為杜鵑縫製了嫁衣。而杜鵑對此一直心懷感激,卻萬萬沒想到,柳氏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早已偷偷地把她自己代了進去。
杜鵑本來一直不明白,柳氏對程名振的心思怎地猜測得那樣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柳氏教自己做的鞋子,穿在程名振腳上永遠不大不小,裡裡外外透著舒服?為什麼柳氏替自己想的辦法,總能恰如其分地打在程名振心中最軟弱之處,令他每次回頭向自己張望,目光中都多出幾分溫柔?
當看到那件小了一號的嫁衣的瞬間,所有答案便豁然開朗……不要臉?**?恬不知恥?所有詞彙似乎都不恰當。杜鵑曾經想暴怒,卻發現自己心裡對柳氏一點兒也恨不起來。柳兒的舉動讓她不舒服,卻從沒真正地在她手裡偷走程名振一根汗毛。柳兒只是痴痴地做了一個纏綿的春夢而已,而這個夢最終卻要了她的命。
過了好一會兒,程名振的臉上滾燙的感覺才慢慢消失。回頭望了望遙遙綴在身後的男女護衛,他壓低聲音,替張金稱祈求,“鵑子,那件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等會兒見了大當家,你千萬別再提起柳氏來。現在,想必他心裡也很後悔!”
“後悔?”杜鵑冷笑著聳肩,“你根本不瞭解張二伯,他心裡,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對的,根本沒有後悔的概念!不信咱們幾賭一把,等見了大當家,他需要交代你做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幫他奪回鉅鹿澤!”
如果不是因為老巢被八當家盧方元趁機霸佔,張金稱的狀況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悽慘。對於從背後捅同道刀子的盧方元,程名振心裡沒有任何好感。前一段時間由於官府逼得太緊,他騰不出手來去清理門戶。但春耕過去後,無論是處於替張金稱主持公道考慮,還是為了自己的後路安寧,他都不得不再對澤地動一次刀兵。
“很多弟兄,死在盧方元那廝手裡!萬一哪天姓盧的再背後捅我一刀……。”明知道理由牽強,程名振還是堅持著解釋。
“打下來,還給張大當家,咱們的後路從此就安生了?”杜鵑側過頭來,目光清冽如酒。
第五章 采薇 (六 下)
無論是由張金稱還是盧方元掌控鉅鹿澤,對洺州軍而言都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如果可以選擇的話,程名振更願意面對盧方元而不是張金稱。以為前雖然陰險狡詐,但做事還有規律可循。而後,則屬於喜怒無常,行事也毫無障礙的那一類。令人防不勝防。
好在夫妻之間的爭論,沒必要非分出誰勝誰負。所以對於回答不了的問題,程名振可以暫且低頭不語。杜鵑知道他的性子,也不過分緊逼。嘆了口氣,把話頭岔往別處去了。
待到了送別宴上,張大當家果然要求程名振儘早解決掉霸佔鉅鹿澤的負義歹人。“我知道就是這樣!”杜鵑橫了丈夫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臉上同時浮現了一縷寒霜。程名振也沒想到張大當家居然如此耐不住性子,正準備先說幾句場面話,緩和一下氣氛。不待他把話說出口,張金稱又快速補充道:“姓盧的太能隱忍,在我麾下那麼長時間,居然一點兒造反的跡象都沒露。直到我落了勢,他才突然難,一舉拿下了整個鉅鹿澤。這種人,可能暫時不會主動撩撥你,但哪天你精神頭一鬆懈,他肯定立刻就咬將過來!”
“大當家說得對。只是……”程名振緩了口氣,低聲接茬。又是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