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梅半蹲下身子把耳朵側到那個瀕死者的嘴邊,伴隨著吐出的血沫,他聽到從那人嘴裡發出的一陣陣斷斷續續的囈語:“都結束了……安拉懲罰……懲罰了罪人……奈里茲……已經……在劫難逃了……”
然後,隨著從他喉嚨裡發出的沉悶的“咕嚕”聲,他的身子下滑的重量把那根穿透他身體的長矛壓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直到他的頭終於慢慢垂了下去,再無聲息。
托爾梅看著這個死去的撒拉森戰士,在胸前緩慢的畫了個十字
“上帝原諒那些迷途的羔羊,不論他是否在生時被異端引誘,當他的靈魂離開軀體,都是在接受上帝的審判。”
托爾梅輕聲的祈禱著,對於死去的敵人,作為遵守騎士法則的他,是不會再去計較這個人生前的罪責了。
“他說什麼?”
倫格看著托爾梅的背影有些焦急的問,他對這位騎士在這時候的所謂“騎士風範”實在不敢恭維。他無法理解這些人可以怎麼可能在極度遵守那些煩瑣呆板的騎士精神的同時可以去毫無同情心的殺戮其他和自己一樣的人類,而原因只是荒唐的因為雙方不信仰某個相同的所謂“真神”。
“‘都結束了,安拉懲罰了罪人,奈里茲已經在劫難逃了。’”托爾梅憐憫的看著已經僵硬的屍體重複著死者生前的話“這個可憐的人在臨死前還在詛咒他的敵人,這是個薩拉丁忠實的部下,或者是他太恨奈里茲了。”
“懲罰了罪人?在劫難逃?”倫格張了張嘴,聽到這些,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從心底升起一絲不安,可是卻說不出什麼原因。
“異端的詛咒永遠是詛咒,奈里茲不是好好活著嗎?”托爾梅翻身上馬向前奔去“倫格,跟上,我們去幫他們消滅最後的敵人!上帝憐憫他們的罪孽,押運隊已經被完全吸引住了,愚蠢的異端!”
伴隨喊聲,他揚起馬鞭似乎要做出鞭打戰馬的手勢。可突然,他的手定在空中,他慢慢回過頭,看到的是倫格和他一樣呆滯震驚的眼睛!
“吸引……吸引……”托爾梅嘴裡不停唸叨著這個詞,然後他對著所有正在向頑強抵抗的押運隊衝去的馬木留克騎兵高喊了起來“我們上當了!這是圈套!!”
“對,是圈套……”倫格喃喃的自語著,而他的腦海裡這時突然閃過一個古老卻更加形象的中國成語:“調虎離山!”
……………………
“胡斯彌爾!”卜力甘老頭站在沙丘上用沙啞的聲音喊著“吃飯了!”
然後,看著遠處正從羊群裡擠出來的孫子,卜力甘老頭微微嘆了口氣。
“這要是還在阿勒頗,胡斯彌爾就是畜牧官家的少爺呀……”卜力甘老頭看著坐在一塊巨石下陰涼裡,不斷往嘴裡塞著手抓肉的孫子心疼的嘀咕著。
“那時候努爾丁大人還活著,我們過的那是什麼好日子呀……”卜力甘老頭不停的嘮叨著,這麼多年來,他也只能用在孫子面前回憶過去的風光躲避現在的悽苦“胡斯彌爾你知道嗎,我們家一直是努爾丁大人家世襲的畜牧官,那時候我們家那個風光呀,住在白房子裡,前面有一個大花園庭院,還有一群僕人。那些租戶,每到古爾邦節的時候都會送來各種禮物,那個時候呀,我們家真是風光……”
卜力甘老頭絮絮叨叨的嘮叨著那些陳年往事,然後又伸手準備去拿鋪在地上的粗布單上放著的一小碗清水給孫子喝。
就在老頭的指尖還沒觸到碗邊的時候,一絲漣漪突然從平靜的水面上擴散開來。
卜力甘老頭呆呆的看著碗裡微微跳動的水面,那個離他指尖只有幾分的碗裡的水這時候已經泛起了層層波紋,甚至連碗看起來都在輕微的震動。
卜力甘發瘋似的突然跳起來,他絲毫不顧自己的老骨頭已經經受不住攀登的艱難,費力的爬上了那塊原本當作遮陽屏障的巨石,用力的向遠方低緩的丘陵盡頭看著,即使飛沙吹進了他眼睛,他也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直到看到地平線盡頭一縷不似有似無的煙塵。
“騎兵,是騎兵……”卜力甘嘴裡喃喃自語著,他知道奈里茲老爺為了對付薩拉丁幾乎把所有戰士都派了出去,這個時候營地附近除了些老爺貼身的衛士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像樣的戰士了。事實上,這些人已經是奈里茲最後的力量。
這讓卜力甘老頭感到不安,他仔細的看著那倒輕淡卻似乎不住向著自己方向移動的煙塵,臉色越來越低沉。雖然不知道這支來歷不明的騎兵是不是衝著這邊的營地而來,卜力甘老頭還是決定立刻回去給奈里茲老爺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