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我彷彿開始真正認識了自己,戰勝了自己,到第三個星期開始的時候,我好象被剝光了衣服赤條條站在他們的面前,我不但相信自己不再是純潔的人,而且開始相信自己完全有可能去殺人,或者已經殺過人。
第三個星期我是在深深的自責和更加深層的反省中糊里糊塗地度過的,這個星期我基本上沒有機會說話。 兩位公安同志在第二個星期協助我認識了“我到底是誰”以後,乘勝追擊。我隱約記得他們輪番對我咆哮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我們告訴你你是誰!”
我終於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並不是自己,公安的兩位科長就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如果說上個星期我是被剝光了衣服,讓自己赤身裸體站在那裡,那麼這個星期是靈魂也被赤裸裸呈現在他們的眼前。在這個星期結束時,我已經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自己是個什麼貨色。每次提審結束時,我都幾乎陷入昏迷狀態。
“楊先生,是你殺了謝婉蓉嗎?”星期五下班前,張科長突然大吼一聲,隨即一切都陷入死寂。我痴迷迷,一會看著張科長髮紅的眼睛,一會轉向李科長腫脹的三角眼,這兩雙比我更能看透我自己的眼睛讓我憐憫,何況他們還要回家過大週末。我想承認,結束這一切,但有一個模糊的意識提醒我,如果我承認了,反而是一切的開始,而不是結束。就這樣,我說讓我想一個週末,星期一我一定告訴你們實情。
星期六的一整天我拒絕吃飯。我告訴他們我不是絕食,由於我的意識仍然混亂,我想飢餓是唯一能夠讓我清醒一些的。到了晚上,我躺在木板床上,想痛哭一場。我以前久不久就會偷偷躲在床上痛哭一場,第二天往往就精神煥發。可是這一次我卻無法讓自己哭起來,我更加緊張,自己該不是已經徹底自暴自棄了吧?
當熄掉燈的時候,我躺在那裡,閉上眼睛,張開想象。我想到多少年前看到的一幅非洲戰亂中的照片:骨瘦如柴的孩子跪在早已俄死的母親旁邊,我的心情異常沉重;我接著想到“非典”疾病的受難者,在死亡前不得不和親人隔離,在最後告別時也得隔著玻璃窗,那種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窗和親人永別的感覺比生離死別本身更加讓人不堪;想到這裡,我的眼睛不覺溼潤起來,但還是沒有能夠哭起來。隨即,我想到一名素不相識的湖北老鄉孫志剛在公安收容所裡被活活踢打致死的慘景,孫兄弟的年齡和我當年隻身闖廣州時一樣;當我想到孫兄弟在被人象球一樣踢來踢去,而他心中也一定仍然懷著我當時那樣一顆充滿期望的心時,我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接下來我想到了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公安局拘留所的硬板床上,不知道過去是怎麼過去的,現在會如何結束,未來又會是什麼樣子,我終於嚎啕大哭。不一會功夫,我已經整個人泡在淚水中。
星期天下午,我已經恢復了精神。大概四點多鐘,看守過來叫我,說有人要帶我出去。他們沒有把我帶到審訊室,我隨他們進入一個標有“局長辦公室 ”牌子的房間 。在裡面我看到了原來的老上級…………國家安全部的周局長。他正慈祥地看著我,我想要不是昨天晚上自己幾乎哭幹了眼淚的話,我一定會再哭一場。我草草地和也在場的李科長、張科長還有另外一位顯然是公安分局局長或者也許是廣州市公安局局長的人說了再見,就跟著周局長離開了住了三個星期的公安局。
* * * * * * * * * * *
“你怎麼知道我在拘留所?”當我們兩個已經在五星級的中國大酒店幽雅寧靜的咖啡廳裡坐下來後,我問周局長。
“我按照你給的地址找上你的小公寓,結果在門口發現你的信箱裡塞滿了信,有的還掉到地上,於是撿起來看,原來都是帳單。”
“當然都是帳單,沒有人會給我寫信,何況這年頭也沒有人再寫信了。”我木然地說。
“問題是,我發現這些帳單大多過期好幾天了。哈,我想,我們的小楊怎麼會任憑這些電費水費單過期呢?八成是出事了。”周局長一本正經的樣子,不過還沒有說完,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我卻笑不起來,他一定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關心地問:“他們在公安局裡沒有折磨你吧?”
“沒有,現在不流行體罰和嚴刑逼供。”我挺了挺三個星期裡不是坐就是躺,已經有點僵硬的腰板,說:“其實,公安的同志也並不喜歡這一套,只是有時破案時間緊迫,上級又有壓力下來,加上多數情況下嫌疑犯如果早點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