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女婿閻樂也水漲船高,接替了岳父的舊職,成為了新的郎中令,而原本所任的咸陽令也並沒有辭掉,身兼兩職,可以說大秦最後的兩道門,都掌控在趙高翁婿手中。
雖然已經位列三公,可是趙高的臉色卻比從前做郎中令時更壞了。
晨起,趙高一邊穿著衣裳一邊從屋子裡跑出來,罵道:“你們一個個怎麼當差的?想死是不是?都什麼時辰了——”他抖著手自己穿衣裳。
底下人挨著牆根跪了一地,都一聲不敢吭。
自從章邯大將軍帶著二十萬秦兵投降楚人的訊息傳入關中以來,太尉大人就再也沒有過一天好臉色。
趙高光著腳跳了半天,怒火更盛,拔高嗓門叫道:“真都死了?就看老爺我光腳站著是不是?”
就是在這個剎那,一柄利箭貼著趙高耳邊擦過,將一則絹布釘入廊柱上。
利箭破空聲尖銳,叫人不寒而慄。
趙高只覺耳朵一涼,緊跟著耳垂上傳來濡溼之感——他哆哆嗦嗦摸了一下,低頭一看,血!
“有刺客!”他大叫,慌不擇路往屋子裡躲。
屋頂上,蒙鹽看著底下兵荒馬亂的場景,不屑地冷笑一聲,翩然而去,不發出絲毫聲音。
太尉府中,直亂了大半個時辰。
趙高的好女婿閻樂,聞訊立刻帶了三千守軍趕來。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您怎麼樣了!刺客何在!”閻樂一步衝進堂屋,卻見他那個人精岳父這會兒癱坐在地上、呆呆望著手中一則絹布、連眼珠都不會轉了。
“岳父大人……”閻樂一噎,小心道:“您可傷著了?”
趙高仍是癱坐原地,盯著手中絹布,好似痴傻了一般。
閻樂探頭探腦看了看屋內,確定沒有危險,這才往趙高身邊走去,邊走邊打量著道:“岳父大人,您耳朵這是怎麼傷了?”
趙高不答,任憑耳朵的傷處暴露在空氣中,他只是盯著手中絹布。
閻樂終於挪到了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探頭去看那絹布。
終於,閻樂這一下動作喚回了趙高的神智。
在閻樂看清絹布上字跡內容之前,趙高已經飛快收起絹布塞入了懷中。
“岳父大人?”
趙高從地上爬起來——閻樂忙扶著他。
“沒有刺客。”趙高摸了摸還火辣辣疼著的耳垂,“我一時看花了眼。”
“啥?”閻樂一愣,岳父還沒到老糊塗的時候啊。
趙高整整衣冠,又道:“給我備馬車。”
“您去哪兒?”
“李斯的丞相府。”
左相府邸中,李斯強拖病體起來迎客,屏退左右,對趙高道:“趙太尉有何事,直說便是。”他這聲“趙太尉”卻是有些嘲諷之意。
趙高以擁立三世之功,又仗著小皇帝依賴他,這半年很是氣焰囂張。
若不是章邯投降了楚人,李斯與關中眾人不得不同仇敵愾,今日趙高能否得李斯一見還難說。
趙高關緊門窗,回身望著李斯。
靜默中,李斯察覺了氛圍的不同尋常,他迎著趙高的目光,“難道太尉之職於你還不夠?”
趙高一開口,所說卻與李斯所想相距十萬八千里,“陛下沒死。”
“什麼!”李斯扶著案几,顫顫巍巍站起來。
“陛下叫我們廢掉小皇帝,輔子嬰為王。”
李斯震驚道:“你從何得知?”
趙高掏出懷中絹布,遞給李斯,道:“此物你我二人看後,就須毀掉。”
李斯顫抖著手接過來,細細看過,先是疑心道:“這莫不是你自己寫的?”
胡亥的書法是跟著趙高學的。
如果趙高要仿造胡亥的筆跡,也有幾分像的。
趙高無奈道:“好我的丞相大人。若是我要行這些事,何須跟您商量?叫我女婿召集兵馬,什麼做不到?更何況,廢掉小皇帝,立子嬰,於我又有什麼好處呢?”小皇帝年幼無知,對他言聽計從;子嬰卻是個成年皇族。
李斯一想也是,他摩挲著那絹布上熟悉而又久違了的字跡,目含老淚,卻還保留著最後的警覺與謹慎,道:“你又如何確定這果真是陛下所書呢?”
趙高指著絹布起首三字,“這‘趙三思’的名字,便是陛下給我起的。除了陛下與我,世間再無第三人知。”他亦目中含淚,望著李斯,道:“老丞相,現下你就是那第三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