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們一時語塞。
過了好久,才有一個人反應過來,他不敢直視顧盼的雙眼,而是將目光落在她側邊,梗著脖子粗聲粗氣道:“是女神的指示!你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已經失去了侍奉女神的資格!”
他越說越順溜,慢慢地將視線移到顧盼臉上,面對她平靜無波的黑眸,那人縮了縮脖子,接著說:“女神的指示是不會有錯的!”
顧盼勾了勾唇,笑了。
同樣笑出聲來的還有站在她身後的黑暗之神。
伊修蘭從那個隱蔽的角落走出,與顧盼並肩而立,他此時已卸去了所有偽裝,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正似笑非笑地斜睨著那個說話的人。
之前因為故意斂去氣息的緣故,大多數人都沒有留意到跟顧盼站在一起的這個青年,此時主動站出來,才有人把注意力投放在他身上,在驚豔於他的容色後,信徒們忽然從心底升起一股戰慄感。
光是看著這個青年,他們彷彿就窺見了深不見底的深淵,似乎喉嚨被無形的手攥緊,連靈魂都要被吸進這個黑洞中去。
在伊修蘭漫不經心的掃視下,方才那個站出來說話的人額頭冒著冷汗,感覺雙膝發軟,就在他快扛不住這無邊的壓力,膝蓋一彎就要跌落在地時,顧盼忽然瞥了伊修蘭一眼,輕嘆:“伊修,你就那麼喜歡看我笑話?”
聽見顧盼喊這個名字,黑暗之神的心情莫名地愉悅了些,於是他也沒隱瞞,如實回答:“這不好笑麼?吾讓你不要再管這些廢物,你偏不聽,現在可好了,他們只會編出無中生有的謊言。”他眼神幽深,“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東西?”
顧盼搖頭:“我從未教過他們這些。”
頓了頓,她平淡地補充:“我也沒有機會去教導。”
光明女神自從創造出人類,一直都為了讓他們平安地生活下去而奔走努力,直至最後死去,以至於她根本來不及去教導些什麼,只能將自己的一縷魂魄投入生命之河,創造出“光明聖女”,託付她來指引人類,避免人們走入歧途。
這就是光明聖女的由來,每一代的聖女死去後,靈魂都會迴歸生命之河,然後河中便會誕生下一任的聖女——事實上,光明聖女都是女神的化身,她們承載著女神對於人類的美好寄望,但人類卻利用聖女建立起了光明神殿,將人們對於神明的信仰變成了手中握著的權柄。
自從人類的掌權者利用信仰來控制人們時,他們其實就已經在瀆神了。
因為光明女神從不期望看見這種情況出現,違背了神的意願,不是瀆神又是什麼?
可笑的是,顧盼站在這裡,這些忠心耿耿的信徒們卻開始指責她在瀆神。
伊修蘭哼了哼,但他卻意外地沒有繼續揪著這點不放,而是不耐煩地說:“那就不要教導了,這些臭蟲餵給吾養的寵物吾都嫌難以下嚥,你還寶貝他們做什麼?”
伊修蘭的這個說法立刻讓信徒們接受不了,他們臉色漲得通紅,眼裡露出憤恨的神色,但由於忌憚著這個不知深淺的黑衣男人,他們卻都謹慎地沒有出頭,只轉而拿目光去指責站在伊修蘭旁邊的顧盼。
在這些人眼中,他們是女神的僕從,是世間最為光明的存在,又怎麼能接受有人將他們視作臭蟲?
“你……你這是對女神的侮辱!”還是有人按捺不住,小聲地罵道。
他的聲音雖小,但卻逃不過伊修蘭的耳朵,黑暗之神馬上扯起嘴角:“你們女神都還未發話,你又有何資格來指責吾?”
他冷著臉一揚手,那人慘叫一聲,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飛去,在半空劃出一個拋物線,而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見有人受傷,廣場上頓時陷入一片驚慌,神殿的騎士團紛紛取出武器,警惕而又忌憚地指向伊修蘭。
黑暗之神壓根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處理了令他不悅的蟲子後,他抬眼去觀察顧盼的表情,見她只是輕輕皺了皺眉,眼裡有無奈之色,卻沒有任何不贊同,緩緩笑了:“你原來也會生氣。”
他似乎覺得顧盼如今的神情很是有趣,近乎享受般地在她臉上逡巡,說話的語氣難得緩和下來:“吾幫你把這些人處理了,你便不要再管人類的破事了。”
顧盼看了他一眼,慢慢搖頭:“不行。”
伊修蘭的笑便凝固在嘴角,黑眸中的溫度剎那下降。
“殿下。”正在兩位神明僵持的時候,一直沉默跪在地上的聖騎士忽然仰起頭,快速地問,“殿下,您身邊的這位是黑暗之神,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