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囿人想起兩日前笞條,不禁寒了一下,繼續低頭吃食不再出聲。日頭當空,原野上,滿是植物在熱浪中曝曬過的味道。幾百的商人武士將狩獵的樹林糙地三面包圍,留個豁口,擊鼓呼喝。棲息的飛鳥走獸受驚,逃命一樣紛紛衝出來。豁口外,上百兵車列陣排開,商王早已率著一眾貴族等候在此,旌旗迎風張揚,銅製兵刃閃閃發亮。見得禽獸奔出,商王身後的司馬吹起長角,只聽控絃聲聲,一時間飛矢如雨,無數鳥獸在奔跑中前仰後翻。血腥的氣味隨風瀰漫,貴族們愈加興奮,鼓角聲持續轟鳴,他們驅車奔起,或圍堵猛獸,或追逐群鹿,喧囂的聲音似乎把大地也隱隱震動。男人們的危險活動並沒有妨礙到貴眷們的觀瞻。狩場不遠,粗大的木柵圍起堡壘一樣的兩個巨大的圓圈,中間停滿了車駕牛馬。更多的大邑商貴族男女身著繽紛的衣飾,在各式車蓋和羽扇的廕庇下觀望著原野中的殺戮。每每大獸倒下,都有人大聲喝彩。罌坐在一輛不大的牛車上,她的前面,幾輛裝飾隆重的馬車並排停著,上面的貴婦戴著華麗高聳的頭飾,她要坐直身體昂起頭才能稍稍看清遠處的情形。在這群金光閃閃的貴眷們中間,罌的頭上即使cha著睢國的金笄,在他們之中也仍然顯露出十分不和諧的簡樸。周圍,不少人側目,幾名年齡相近的貴族女子一直在瞄她,時而交頭接耳。造成這情況,並非罌的意願。她今日一早起來就忙裡忙外,準備迎接商王來棠宮的東西,唯恐有所遺漏。沒想到,一切都打了水漂。商王昨日才回到大邑商,今日又臨時興起,一大早就帶著一眾貴族出郊外狩獵去了。帶話來的小臣駕著一輛牛車,對罌說商王有令,讓她也跟隨去狩場。於是,嚴陣以待的工作變成了出遊,罌坐在牛車上,一路走出大邑商來到這裡。今日來觀獵的人當中,大概只有她一個人的身份是宮正。罌看著四周的華服美衣,心裡估摸到。一陣驚呼聲傳來,前面幾名貴婦指指點點。罌跟著望去,只見被陽光映得耀眼的糙坡那邊,一個碩大的野獸身影正奔跑而來。罌把手搭在眉毛上,看了一會才認出來,那是一頭身形龐大的犀牛。它也許是被武士從河灘那邊趕來的,明顯已經被激怒,橫衝直撞。行獵的貴族們早有人看到犀牛,幾輛馬車正朝它飛馳而去。罌的視線落在奔得最快的那輛車上,瞬間看到上面挺括的身影。躍一手cao縱韁繩,一手握著長矛,縱車向著犀牛直直衝去。&ldo;呀!&rdo;那馬車的影子與犀牛幾乎相疊的時候,前面的貴婦口中驚呼,幾乎掩面。罌的心也剎那跳到了嗓子眼。陽光仍然刺目,馬車的影子依然賓士向前,犀牛卻已經嘶叫著倒地,身上直直地cha著一根長矛。人群中頓時爆出一陣叫好之聲。罌的心回落下來,仍咚咚作響,這才發現身上起了一層冷汗。正想著再看,忽然,她耳邊響起一個悠悠的聲音:&ldo;嘖嘖,我就知道是你。&rdo;罌訝然回頭,卻見一個身著戎裝的男子立在身後,那面容俊秀而熟悉,竟是冊癸。難得遇到熟人,罌又驚又喜,打量著他的裝束,&ldo;冊癸!你怎在此?&rdo;&ldo;我為何不可在此?&rdo;冊癸對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優雅地昂首微笑,&ldo;還有,我已不是作冊,你該叫我小史癸。&rdo;多了個熟人,似乎並沒有給罌的處境帶來更好的改變。相反,癸這張臉似乎許多人識得,不時有人遠遠朝他打招呼,接著,目光投向罌,更加疑惑。一直瞄著罌的那幾名女子也有兩三人認得癸,目光殷殷地行禮。癸面帶微笑,一一還禮,卻一直站在罌的身旁。罌很滿意,這個傢伙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會見色忘友。&ldo;你怎成了小史?&rdo;等他跟周圍一圈人打完招呼,罌迫不及待地問。癸笑笑:&ldo;這你就不曉了,在你來廟宮之前,我家中就已經打點此事,這兩日才離開廟宮。&rdo;原來如此。罌頷首。史在這個時代是軍職,商人認為國事唯祀與戎,征伐不斷。貴族們想要出人頭地,最簡便的方法就是加入王師。&ldo;小史好當麼?&rdo;罌問。&ldo;嗯?&rdo;癸看她一眼,似乎有些訝異於她的孤陋寡聞,&ldo;你知道小史是做什麼的?大史率師征戰,輔佐之人,就是小史。&rdo;說著,他眉眼間滿是意氣風發,&ldo;我家中若算上族叔伯,一共出過二十八位小史,你說有大邑商有誰能比我更勝此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