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到一半,有些感慨的對他說:“你做事什麼時候合過規矩,過去哪一回不讓我為難。這次,就當給哥個面子。”
孫延秋什麼都沒說,猶猶豫豫,最後把我們兩個帶到了看守所。
他去跟裡面的人打點好,自己去跟景焱打了個招呼告訴他,結果出來之後,給我們的答覆是,見人可以,但只能是四哥一個人進去。而他的理由,也只有一句景焱不想見我。
我猛然記起他從地下室裡把我抱出來時說的那句話,本來模糊的言語,放在此刻卻清晰了起來。
我看眼四哥,不甘心的點頭,能見總比什麼都不知道要好得多。
只是,我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孫延秋看著四哥進到裡面,眼神很複雜,夾雜著很多難言之隱。
我們倆人各自低落的在外面等著,許久,孫延秋問我:“四哥現在過得怎麼樣?”
我有點漫不經心,說:“挺好的。”
“他……結婚了嗎?”
“嗯?”我扭頭幽幽瞥著他,“你跟四哥很熟嗎?”
孫延秋挑了下眉,被我望得不自在,“我剛畢業那會兒,因為做特情跟過他好多年,怎麼會不熟。”
他坐在石階上,手撐在身側抬頭呼了口氣,“四哥他是真心拿我當兄弟的,我剛去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出錯總是他護著我,護到最後,他明明知道我是警察,還是為這跟徐胤吵了一架。如果不是他們翻臉,到後來,他就不會被吳恪陷害斷了一指,妻子和女兒也不會死……”
他語氣感傷起來,低聲說:“如果不是我們立場不同,我倒真想一輩子做他那個不懂事的弟弟,是我對不起他。”
他說了兩個如果,做了兩個不存在的假設。
過去的東西沒有辦法改變,它所產生的影響也永遠不會消失,我們唯一能與時間對抗的,只有活在當下而已。
孫延秋的愧疚並沒有告訴四哥,四哥也沒有跟他提過一句,不管過去關係有多好,現在都只是個親密過的陌生人。
從看守所出來,四哥給了我一張紙條,是景焱以前給我的那張卡的密碼。
四哥說:“裡面是你上大學時的獎學金,還有你們在外面那幾年打工攢下的。另外,就是他自己賺得一些,雖然不多,可都是清清白白的。想做點什麼,留給你做創業資金。”
我握著那張薄薄的紙片,問:“他為什麼不肯見我?”
“太狼狽了吧。”四哥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這麼一個人。”
我緩緩吸了口氣,心裡澀到幾點反而笑起來,說:“他才是那個傻瓜,到什麼時候都這樣。”
“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茫然的抬頭,見他淡淡的說:“景焱,他的左眼被鹽酸灼傷之後沒有及時處理,又經歷了一場大火,大概很難再看到東西。”
我暗自咬住下唇,輕輕嗯了聲。早就該做好準備的,那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沒事。
“還有,韓昭,過幾天開庭,他希望你不要到場。”四哥說。
我還是點頭應聲,沉默的面對這個訊息,在心裡揣摩他的想法,再也沒有眼淚可流。
曾經固若金湯的天歌垮了,日夜敞開的門被打上了封條,很多落井下石的人憤憤匿名舉報揭發,很多牽扯到林回外公的舉報信被暗地裡壓下去。
二十七號的庭審,所有人證據確鑿,沒有任何異議。
吳恪因為被上面的人拋棄,被判了死刑。聽四哥說,他在庭上笑得像個瘋子,發狂的在旁聽席上找什麼,直到被法警帶出去還在試圖反抗。
而景焱,因為是從犯,又有立功表現,當庭宣判有期徒刑——七年。
七年有多長?
七年之前我才讀高中,七年之後,我和他都已過而立。
想一想,好像還很遠。
我沒想到在工廠會是我們這七年裡的最後一次見面,宣判生效送監之後,我去看他,教員說他還是不想見我。我給他寫了一張字條,跟送進去的衣物一塊兒交給他,告訴他,我會等他。
跟景焱一起的那些人接連得到懲罰,包括當時打過兩次交道的餘飛,也被判了刑。
我在視窗辦理好匯款,出來接到孫延秋給的訊息,說吳恪在行刑前,因為警員的疏忽,用事先藏起來的碎玻璃片插進了大動脈,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手臂上自己用牙硬生生的撕開了一塊。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僵了,身上嘴裡全是血,眼睛瞪得很大,怎麼都閉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