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信用?他既如此薄情寡義,居然想用皇帝的弟弟的性命來換自己一家人生還,那留他在世上,也徒是禍害而已!我現在先把這三皇子抓住,再進去砍了朱!老賊的豬頭,豈不兩美?
宣和三年,蘇州。
應奉局長官朱!的官府裡,正是華燈初上時分。
在偌大的中庭裡,博山香爐,銀燭初明;欄杆十二,花稍倒影。
雖然尚未歌舞成行,卻是業已香菸滿坐,明明是宴席氣象。
此時花影燈火之間,不但府中下人們腳步匆忙,來去如飛,連府主朱!也一直站在庭院廊下,親自指揮著僕婢們擺設各種宴席所需之物。
身為為宋徽宗趙佶蒐羅各式花竹石木的花石綱應奉局的長官,朱!目前正是炙手可熱,誰還能瞧得進他眼裡,竟會如此大費周章地鋪設宴席?
只聽中門外長聲吆喝:“接駕──慈寧太後駕到──”
朱!聞言,慌成一團,撣撣官服,便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原來朱!雖是因為宋徽宗蒐羅花木得力,甚得童貫一干人賞識,故此一路青雲直上;然而他自知自己蒐羅花木,實為搶劫,民憤甚尤,風評亦差,有不少端方持重的大臣都對他甚不以為然;他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上面誰給參上一本,那就得吃不了兜著走;更何況流年不利,盜賊蜂起,東南一帶的農民,反了一起又一起,雖經官府鎮壓,然而畢竟難以淨除。其中方臘一部,更公然打起“殺朱!,救浙江”的口號,可真教朱!心驚膽顫,委實再難以高枕無憂。只盼有朝一日,能抱上京中權貴的大腿,屆時望京中一躲,可就萬事大吉!正在日夜籌劃,只恨沒個門路可通,可巧當今宋徽宗的生母慈寧太後回江浙孃家省親,正要路過蘇州。朱!哪裡肯放過這樣機會?他知趙佶雖非明君,倒事母甚孝,只要討到老人家的歡心,不愁今後沒有大官可做。趕著親自去投刺求見,好容易得到慈寧首肯,只說回京時路過蘇州,可到朱府下榻一晚。時間算計,正是今晚。
朱!來到中門前,正看見黃綢繡鳳大轎裡攙下一個中年婦人來,年可四五十歲模樣。他知道這便是慈寧太後了,上前參見了,便殷勤地搶上去攙住。跟在轎邊的兩個丫頭小廝,倒慢了一步,其中那個年齡大些的宮女模樣的少女,便扶住了慈寧另外一隻手臂,剩下那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卻呆呆地楞在原地。
只聽慈寧太後說道:“絳仙,你就守在這裡好了。讓那個小賤人扶了我進去!”
一面說,拿眼尾朝那個少年冷厲一掃,其中怨毒之色,盡流於外,教一旁的朱!,雖然摸不著頭腦,卻是暗暗心驚。
那個看來面色蒼白的少年,聞言只是默默地上前來,代替了絳仙的位置。偏偏他這逆來順受的樣子,似乎也叫慈寧太後恨極,一旁的朱!,明明看見慈寧太後在這個少年扶住自己的時候,用蓄得長長的尖指甲,在這少年的手腕上狠狠地掐了下去。就算是顏色深青的粗布衣服,也看得出瞬間透出的新鮮血跡!
朱!心裡不由一跳,看那少年時,卻還是神色隱忍地不發一語,只是強抑疼痛般地咬住了蒼白的嘴唇,細長的眉稍也因此而稍稍扭曲。深黑的睫毛下輕輕浮出了彷彿悲哀樣的水光。
他抬動手肘時,分明可見粗布衣袖裡露出的蒼白手腕上的無數青紫和尚未結痂的傷疤。
一行人進到明燭煌煌的內室。
錦幄久溫,獸煙不斷,早已席上生春。
請慈寧太後上坐之後,朱!府中丫鬟僕人都知趣地退了下去,只留十數上菜侍宴的老練僕人。朱!見那剛才的少年猶自侍立慈寧太後身側,也想請他暫時下去歇息。但看之前慈寧對他的態度又大非尋常,正不知如何處置,只得請示慈寧太後:“太後,是否也請……請……他下去歇歇腿,吃點東西?”
慈寧太後瞟了那少年一眼,冷笑一聲道:“歇歇腿?不用了!這個小賤人那裡配你來抬舉他!你放心好了,站這麼幾個時辰總還站不死他!有些人生來就是賤命,叫哀家也沒法子!“
朱!聽了,只得喏喏連聲,趕緊吩咐上菜,不敢再造次。
因現在正是冬至十分,江浙一帶,天氣甚寒,以至首先上來的就是一道滾熱鮮美的火腿湯,蒸汽騰騰的盛在一個大沙鍋裡,由一個長大僕人健步如飛地託了上來。
這僕人正要將湯放到桌上,卻聽慈寧太後道:“且慢!”
她用白狐皮手筒籠著手,揚著下巴,冷冰冰地道:“朱!!”
朱!不知何事,只得答應一聲:“下官在!”
慈寧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