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挽起簾帳,把趙蘇扶了起來。又說:“你一定餓了吧?我已經吩咐給你備好飲食了。你的衣服已經髒了,穿這一套吧。”
他指指床頭搭著的一套袍服。大概因為身處內室,並無曠野風雪裡的嚴寒。所以全是布質的輕便服飾,沒有沈重的毛裘。趙蘇注意到窗下襬著黃銅火盆,看來炭火裡還加了精緻的香料,燒得滿室裡都是沸沸揚揚的暖香。
突然從外又傳來腳步聲,沈重有力,彷彿在宣示主人剛硬的個性。
“你不好好休息,又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走進來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剽悍的五官彷彿就是大漠的精華寫照。他對著先前進來的中年男子生氣的問,但是語氣之間,仍可聽出滿滿的寵溺。
何況黝黑的臉上雖是一臉嚴肅,嘴角卻含著笑意。
走到室中央站定,長臂一撈,就把先前進來的中年男子緊緊圈定在懷裡。也不管是不是還有一個少年靜靜地在看著他們,一手端定懷中人的下顎,就將專橫的闊嘴壓了下去。
“唔唔──仁──你──”
被他吻得始而滿面通紅隨即透不過氣的人使勁地在抗拒,卻完全掙脫不了他那鋼鐵般的手臂。最後只能臣服在他的肆無忌憚之下,仰臉任他狂亂親吻。
一旁的趙蘇看得目瞪口呆。
這樣的情感,明明離經叛道,卻有人能做得如此泰然自若嗎?
他惶惑地移開視線,心裡突然一動,有一個影子輕輕一閃……
這影子如雲煙一樣閃過,隨即回到現實。
咦?那個小孩子呢?
這半天遭遇,委實夢幻離奇,趙蘇也捺不下心中的好奇心,實在想了解這些人究竟是誰?
面前的兩名男子,那高大者,雖然衣者樸實無華,然而除了看著身畔的人時,會有瞬間溫柔,眼光旋轉處,竟是凌厲萬分,何謂“不怒自威”?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吧。
而那個先前進來的中年男子呢,看起來要溫和懦弱得多,不過神情態度之間,總覺還是有一股貴族氣概,雖然都是無心之間自然流露,卻決非凡人所能望其項背。
趙蘇從小生在天潢貴胄之家,對這些旁人難以察覺的些須小事最是清楚。
他環顧室內擺設,粗陋之中自有華貴氣象──高足瓷碗,玉壺春瓶,海棠長盤,雞冠吊壺──他在耶律重德那裡盤桓了一段時間,自然知道雞冠壺是遼國特產──難道這裡還是遼國的地盤?
那先前進來的男子已經掙脫了同伴的懷抱,雖然臉上還有一點紅暈,卻已經態度雍容下來,看著坐在床上發呆的趙蘇,道:“好了,快穿衣服。過來吃飯吧。”
雖然是對待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他態度卻是如此自然而親切,那深蘊在話聲中的溫柔,幾乎教少年情不自禁地要墮下淚來──好象──父親──
父皇趙頊的決意求死,不顧而去,始終是他心頭上挖揪不去的一團疼痛。
兩年前,那麼疼愛自己的父皇,明知道死境在前,仍是拋妻舍子,決意而去──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難道這世界上,還有其他比摯愛的嬌妻幼子更重要的東西嗎?
這麼多年來,在忍受慈寧太後的瘋狂折磨的同時,心底揮之不去的,就是那種被最親愛的人無故拋棄的悽愴感受。
沒有緣故,沒有徵兆地,突然就被這世界上僅有的兩個至親先後拋棄的感受,誰能理解?
何況,那時他還只是個習慣了父母溫暖庇護的孩童啊……
“怎麼了?看你好端端的發起呆來了?”
中年男子看趙蘇沒動靜,詫異地微笑著又催了一句。
“好了,天祚!我們先過去吧!”
他的同伴不太耐煩了,繃著臉催了一句。
“好。那我們先過去吧。”
被叫作天祚的男子顯然個性隨和,對於同伴的粗魯態度也不以為意,向趙蘇輕輕一笑就準備走出去。
“──那個──那個小孩子呢?”
趙蘇突然又想起,還是問了一句。
天祚回過頭來,一楞:“什麼孩子?”
趙蘇也一愕:“那──那個和我一起的小孩子啊!還有其他幾個人,是他的侍從。”
天祚狐疑地看著坐在床上的趙蘇,似乎是在掂量他是不是睡昏了頭,半晌才遲疑地道:“小孩子?侍從?──可是,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是一個人躺在雪地裡啊。”
“啊?”
趙蘇真是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