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硬著頭皮:也許陸三郎最能接受的,是她不虛偽的時候吧……她可能在他面前真誠點,他還沒那麼煩她……
陸昀忽厲聲:“水開了!”
羅令妤被他突然開口嚇一跳,手中一抖,因趨利避害的本能手往後縮。正是這一縮,讓小壺中溢位的水沒有碰到她一根手指,她得以平安躲過。一個小動作,都能暴露她的真實性格……羅令妤悄悄望陸昀,陸昀往後一靠,舒了口氣,看她的眼神更是晦暗難言了。
羅令妤後怕地捂著自己的手:“……你不是在看書麼,怎麼知道水燒開了?”
陸昀瞥她:“怕你報復我,燒了我屋子。”
羅令妤:“我哪有那樣壞!”
陸昀忽而笑起來,扔下手裡的書:“我又哪裡知道你壞不壞。”
你來我往的調戲一如既往,羅令妤被說得羞紅了臉。她掩著心慌,儘量穩重地將茶壺從火上移開。這時候哪裡管的上什麼先生教的好看的手法,把茶安生端到陸昀面前就可以了。她將茶遞過去,心有餘悸地坐到陸三郎對面。陸三郎端起茶,抿了一口,眉目微舒。羅令妤的技藝,向來比她的行事風格要出色得多。她從來不在技藝水平上掉鏈子……
不管是廚藝,詩,舞,曲……還是現在的煮茶。
陸昀有些走神,慢騰騰地想到若是她嫁了人,那位夫君有這麼一位賢良的妻子,該何等幸福。不管是不是真心,她起碼會讓郎君如沐春風,讓郎君回到家便會舒服無比……以他這位表妹的手段,攏住男人的心,該是輕而易舉吧。那位想要她做側室的齊三郎,該何等福氣……齊三郎根本就看不出來羅令妤是不是真心。
他心裡忽一陣煩。
羅令妤跽坐端正,目光清清地望著喝茶的陸三郎。不解他為何茶喝著喝著,初時還有些溫情,後來就越喝神色越冷了。心中忐忑莫非自己茶煮的不好,她不能再等了……羅令妤身子前傾,開口:“雪臣哥哥,我是一個嫌貧愛富的女人……”
“噗——!”陸三郎正在品茶,聽聞女郎格外誠懇的這句話,他一口茶噴了出來,並且被嗆得咳嗽不住。
陸三郎狼狽無比,茶噴出後,手上、袖上,甚至袍上,都沾上了黃褐色的液體,逶迤流淌。他咳得厲害,玉面白臉漲得通紅,掩住袖子雙肩顫抖。砰一下,手裡的茶杯也飛了,濺落在地上氆毯上,茶水茶葉溼了一地。
羅令妤傻眼:“……”
他至於麼?
至於意外成這樣麼?
羅令妤連忙湊過去扶他,見他又咳又笑,含情目中沾了水霧,明耀如星落。陸三郎從沒見過說自己“嫌貧愛富”的女人,他稀奇得不得了,扭頭看漲紅著臉、非常不高興地給他拍後背的羅令妤。
陸昀忍笑:“失、失、失禮了……我第一次見有人這麼誠實地說自己……”
羅令妤惱:“不是你要我表現真實的我麼?你還笑成這個樣子!”
“表哥錯了,”陸昀似心情極好,仰目看她,目中繾綣之情,讓挨著他的羅令妤幾分不自在,他手與她隔著袖子握了一下,“妹妹繼續說,表哥一定不笑了。”
羅令妤剜他一眼,低頭看他面容含笑似春的模樣,心中咚咚,不自禁,也忍不住跟他笑了起來。
屋舍中冷凝的氣氛因兩人一站一坐、相視而笑緩和了許多。舍外淅淅瀝瀝地下了雨,侍女們卷著簾子,錦月等女不經意回頭,便看到屋中兩人郎才女貌般,望著對方笑的時候,情意若有若無。錦月心中一頓:她家郎君長到十九……還從未這般逗過女郎。
屋中,羅令妤再坐回去,跟陸昀繼續剖析自己:“……所以,雪臣哥哥,我也不和你說別的了。我說得再好聽,你心裡也不信。哎,你已經認定我是個壞女人了……”被陸昀撩一眼,羅令妤咳嗽,連忙收回自己臉上惆悵的哀傷神情,“總之,如何肯幫我改了評分,你直接說條件吧。”
她這次倒是真誠懇,直接。陸昀先問:“你知道我現在的評分是什麼?”
羅令妤:“……有人看到你給我打的是‘丙’。”
陸昀“唔”了一聲,起身。羅令妤忐忑不安地等著他,見他袍袖落下,慢悠悠地去了裡間。羅令妤等得心焦,一會兒,看到陸昀拿著一本冊子出來了。他將冊子隨手拋給她,羅令妤慌張接住,翻開,一眼認出這是一份“花神評分冊”。字跡龍飛鳳舞,瀟灑如野間騰龍,該是陸昀的筆跡。羅令妤心喜地望陸昀一眼:這種東西,她能看麼?
陸三郎坐下,手指撐著額頭,無可無不可地看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