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皆非的一問,心中頓時膩歪,及至聽得這首座高冠大臣振振有辭的滑稽斥責,不禁哈哈大笑:“公之高論,當真令人噴飯。若以公之所言,秦人好食乾肉,公則只能喝菜湯;秦人好兵戰,公則只能鬥雞走馬;秦人好娶妻生子,公則只能做鰥夫絕後了;秦人尚黑衣,公也只能白衫孝服了?”
話音未落,大殿中已轟然大笑!魏惠王笑得最厲害,一口酒“噗!”的噴到了下手公子卬的臉上。公子卬面色脹紅,本想發作,卻見魏惠王樂不可支,頓時換了一副面孔,竟也一臉酒水的跟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於是禁忌全消,大殿中笑聲更響了。
魏惠王向孟子笑道:“孟老夫子,如此機變之士,常伴身邊,倒是一件快事呢。”
孟子帶著揶揄的微笑:“魏王高明。此子,當得一個弄臣也。”
張儀本傲岸凌厲之士,長策未進卻大受侮辱,不禁怒火驟然上衝,欲待發作,腦海中卻油然響起老師蒼老的聲音:“縱橫捭闔,冷心為上”,瞬息間便冷靜下來,正色拱手道:“魏王為國求賢,大臣卻如此怠慢,豈非令天下名士寒心?”
魏惠王哈哈一笑卻道:“張儀啊,孟夫子說你乃縱橫策士,但不知何為縱橫之學?”
“魏王,”張儀見涉及正題,精神振作,肅然道:“縱橫之學,乃爭霸天下之術。縱橫者,經緯也。經天緯地,匡盛霸業,謂之縱橫。張儀修縱橫之學,自當首要為母國效力。”
“經天緯地?匡盛霸業?縱橫之學如此了得?”魏惠王驚訝了。
孟子卻冷笑著插了進來:“自詡經天緯地,此等厚顏,豈能立於廟堂之上?”
“孟夫子此話怎講?倒要請教。”魏惠王很高興孟子出來辯駁,自己有了迴旋餘地。
孟子極為莊重:“魏王有所不知。所謂縱橫一派,發端於春秋末期的狡黠之士。前如張孟談遊說韓魏而滅智伯,後如犀首遊說燕秦。如今又有張儀、蘇秦之輩,後來者正不知幾多?此等人物朝秦暮楚,言無義理,行無準則;說此國此一主張,說彼國彼一主張,素無定見,唯以攫取高官盛名為能事。譬如妾婦嬌妝,以取悅主人,主人喜紅則紅,主人喜白則白;主人喜肥,則為饕餮之徒;主人喜細腰,則不惜作踐自殘;其說辭之奇,足以悅人耳目,其機變之巧,足以壞人心術!此等下作,原是天下大害,若執掌國柄,豈不羞煞天下名士?”孟子原是雄辯之士,一席話慷慨激昂義正詞嚴,殿中竟是一片默然。
魏國君臣雖覺痛快,卻也覺得孟子過份刻薄,連死去近百年的“三家分晉”的功臣名士張孟談也一概罵倒,未免不給魏國人臉面。然則,此刻卻因孟子對的是面前這個狂士,便都不做聲,只是盯著張儀,看他如何應對?
事已至此,張儀不能無動於衷了。他對儒家本來素無好感,但因了敬重孔子孟子的學問,所以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見孟子如此刻薄兇狠,不禁雄心陡長,要狠狠給這個固步自封的老夫子一點顏色!只見張儀悠然轉身對著孟子,坦然微笑:“久聞孟夫子博學雄辯,今日一見,果是名不虛傳也。”
“國士守大道,何須無節者妄加評說?”孟子冷峻傲慢,竟不屑地回過了頭去。
突然,張儀一陣哈哈大笑,又驟然斂去笑容揶揄道:“一個惶惶若喪家之犬的乞國老士子,談何大道?分明是縱橫家鵲起,乞國老士心頭泛酸,原也不足為奇。”
此言一出,孟子臉色驟然鐵青!遊歷諸侯以來,從來都是他這個衛道士斥責別人,哪有人直面指斥他為“乞國老士子”?這比孔子自嘲的“惶惶若喪家之犬”更令人有失尊嚴!孟子正要發作,卻見張儀侃侃道:“縱橫策士圖謀王霸大業,自然忠實與國,視其國情謀劃對策,而不以一己之義理忖度天下。若其國需紅則謀白,需白則謀紅,需肥則謀瘦,需瘦則謀肥,何異於亡國之奸佞?所謂投其所好言無義理,正是縱橫家應時而發不拘一格之謀國忠信也!縱為妾婦,亦忠人之事,有何可恥?卻不若孟夫子遊歷諸侯,說遍天下,無分其國景況,只堅執兜售一己私貨,無人與購,便罵遍天下,猶如娼婦處子撒潑,豈不可笑之至?”
“娼婦處子?妙!”丞相公子卬第一個忍不住擊掌叫好。
“彩——!”殿中群臣一片興奮,索性象酒肆博彩般喝起“彩”來。
魏惠王大感意外:這個張儀一張利口,與孟老夫子竟是棋逢對手!便好奇心大起,笑問張儀:“有其說必有其論,‘娼婦處子’,卻是何解啊?”
張儀卻是一本正經道:“魯國有娼婦,別無長物,唯一身人肉耳。今賣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