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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息吧,休息吧。其實,他自己也許早睏倦了。有人還會煞有介事換上睡衣,就像在家裡或下榻五星賓館。因為年齡和脂肪原因,四個人至少有一個人會打鼾。狹窄的空間裡,空氣不迴圈,你吐自五臟,他納於六腑。他們是同一階層,真可謂同呼吸、共命運了。

想想軟臥車廂的上流人士如此親和友善,硬座車廂的平頭百姓就有些不爭氣了。他們誰也不比誰高貴到哪裡去,只要撈著個座位,就趾高氣揚了。若是相互踩了腳、撞了腰,輕則爭吵,重則廝打。更不用說混跡其間的小偷了,他們公然如入無人之境。旅客只要捂住自己口袋就行了,別人的閒事不會去管的。倘若有人失了竊,大聲呼救,四周的臉色一片茫然。

你還會哭泣嗎?

關於哭泣,老殘先生劉鶚有段千古奇論:“人品之高下,以其哭泣之多寡為衡。蓋哭泣者,靈性之象也,有一份靈性,即有一份哭泣。”

有位西方人類學家研究發現,現代人正逐漸喪失三大本能:出汗、打噴嚏和放屁。看了這個研究結果,有人也許會發笑,可這絕非兒戲。人類若不警醒,必將招致滅頂之災。

我最近忽發杞人之憂,擔心哭泣也許會是人類正在失去的第四大本能。

有年家鄉暴發大洪水,良田萬頃頓成澤國,無數百姓家園被毀。目睹災民慘狀,縣長禁不住辛淚長流。一位當地作家在他的報告文學中寫到了這位縣長的哭泣,讀之叫人無不唏噓。可是,居然有人嘲笑道:他哭什麼?哭有什麼用?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性的真誠和善良被人漠視和責難。我的家鄉是屈原曾經長歌當哭的流放地,那裡文氣很重,浪漫的文化人都願意相信這是因承了屈子遺風。但屈子之風卻絕不是輕飄飄的浪漫二字,我意象中的屈原總是雙眼飽含淚水:“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幾年前,我參加過一個學習班。一位教授在講臺上痛陳官場腐敗種種,竟不能自已,失聲痛哭。全場驚愕,面面相覷,似乎這位教授的哭泣好沒來由。這個學習班是培養後備幹部的,這些人只要學會點著頭微笑,過不了幾年就會飛黃騰達。我最終躲進書房成一統,多半因為在很多情形下笑不起來。我懷疑自己的淚腺太發達了,耳聞目睹很多事情,總是想哭。可我不敢讓眼淚流出來,往往仰天搖頭,聽憑一種酸楚的感覺順著鼻腔和喉嚨落到肚子裡去。現實的生存空間其實是容不得你想哭就哭的,別人會說你懦弱、幼稚,或乾脆說你有毛病。

我曾經同幾位作家朋友去湘西鳳凰看望沈從文先生。沈先生是永遠活著的,我不願說是去拜謁一位作古的人。我們先看了沈先生故居,然後去了他的墓地。在故居,凝視著那些我早就熟識了的沈先生照片,真的宛如天人。墓誌銘是黃永玉先生書寫的,選的是沈先生自己作品中的一句話:“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要不回到故鄉。”人都只可能有一種命運,昨日是因,今日是果。因因果果,有果有因。正如沈先生所言,“凡事都若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若宿命的必然。”沈先生無意間為自己寫下了墓誌銘,道盡了人生的大悲涼。最後讓我想哭泣的是張兆和女士的《後記》碑刻。作為夫人,她懂得沈從文一輩子的喜怒哀樂,卻並不完全瞭解他。直到斯人已逝,她說總算了解他了,卻一切都晚了。其實,豈止夫人不完全瞭解沈先生?整個民族和國家,都曾漠視了他!夫人說沈先生“斯人可貴”,平平實實四個字,叫我感悟良久。作家們湊到一起本是很熱鬧的,可到了沈先生墓前,大家都沉默了。讀著張兆和那些文字,我心頭酸楚難禁,可我只得強忍著,直到眼睛發痛。離開墓地,上了車,我才猛然意識到,作家們都沒有說話。

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竟需要為自己的真誠和善良感到羞愧?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竟需要掩飾自己純真的靈性?是否終究有一天,人類不再會哭泣?

講點別的

開啟電視,但見林海茫茫,流水潺潺。有時候我不太喜歡看人片,寧可看動物和山水。可就在我欣賞雲松流泉的時候,片中開始有人了。原來是西南某省電視臺的一幫記者,跑到東北拍了個叫《松花江紀行》的風光片。解說詞倒還過得去,有人就讓他有人吧。只是過了一會兒,這幫記者手牽手圍著一棵參天大樹感嘆道:好大的樹啊,知道它長了多少年了?一位隨行的山民說,得看年輪。於是,一位油鋸手便動手鋸樹。渾厚的男中音便誇獎我們的油鋸手如何技術高超。鋸沫飛濺處居然打出字幕:油鋸手某某某。只眨眼功夫,大樹轟然倒下

。浪漫的記者們學著山民齊聲高喊:啊呵呵,順山倒了!記者們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