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頃刻間變得彤紅。沒錯,我是寫過這張床。
而且,而且。他繼續說,你還寫過我吧。
寫過你?我困惑地問。
你跟你的同伴聯合起來戲弄電臺DJ;是不是寫過這個故事?而那個真正被你們戲弄的DJ就是我。
我頓時就低下了頭,像個做了壞事被人發現的孩子。
良久,我還是沒敢抬起頭來,但是我說,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的。那時候,我們渴望跟你說話,卻沒有話題。才這樣做的,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低下頭看著我,目不轉睛。我害怕看見這樣的眼神,灼熱,迷離。我相信,這眼神裡有別樣的內容,並不是我一廂情願的內容。
漫興,他暗啞著聲音叫我,你到底從哪裡來?
我蠕動著嘴唇說,我只能告訴你,我真的不是芸安人。
為什麼?怕我傷害你?
我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我經不起一丁點兒的傷害。
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他苦笑起來,告訴我,為什麼你寫的每篇都是悲劇?
你覺得身邊哪件事情是喜劇?我反問。
童年時候呢?我覺得人的一生最快樂單純的日子是在童年時擁有的。安劼說。
我想到自己的童年,想到那個父親,想到我那一年又一年不敢度過的生日,突然就笑了。
向你剖白我自己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是來做說客的麼?還是因為職業病,亟需幫助別人走出困境?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直接地大膽地看著他的臉。
我似乎帶有跟自己賭氣的語氣成分,我說,我的童年沒什麼值得回憶的。它甚至不如現在,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美好。
我忽然變得很難過,現在可以稱之為“美好”麼?檸子已經不和我在一起了,我又回到以前那孤立無援的日子了,美好什麼?突然感覺鼻子泛酸,眼睛裡有水分似乎要衝出來。我強忍著,但還是沒能將這苦澀的水分收回肚裡。
安劼在那裡小心翼翼地說,漫興,對不起,我總是讓你流淚難過。你有什麼壓抑的過往麼?可不可以跟我講講?
聽到他這句話,我的眼淚更為洶湧了,如決堤的河流般噴湧而出。
我看著他,想著如果我將自己的事講出來,他是不是可以懂得並理解,而不只是一個旁聽者。也許一直以來,我需要的只是傾訴而已。至於物件是誰,都已經無足輕重了。
於是,我將自己與父親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跟安劼講了。
我渴望他的理解和懂得。
……
我說,小時候,我時常一個人自言自語。面對著鏡子,當作兩個人。我會感覺安慰,有個人可以與我說話了。有時候,在睡夢中看見我的母親,她騎車帶著我去鎮上熱鬧的集市。給我買各種各樣的玩具,我最愛吃的零食,和漂亮的衣服。夢見她為我手工製作紙鳶,用五彩的絲線為我縫製繡花鞋和精美噴香的荷包。夢見她朝我微笑,跟我說話,陪我做作業。夢見她在我入睡時為我輕輕地蓋好被褥,親吻我的額頭,再悄悄地帶上房門……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會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我漸漸明白,這一切都遙不可及。只是還是會在他去上班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衣櫃裡哭。那樣漆黑的環境裡,只有我一個人。真的就只有我一個人。
第一個擁抱
我的父親。他是一個沉默到無趣的人。有時候,在他入睡的時候,我靜靜地佇立床邊。看著他的五官,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覺得他是一個陌生人,自己根本不認識他。這樣奇怪且真實的感覺。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臉,碰觸到他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和下巴。去感覺他面部的溫度所帶給我的暖煦。他醒來時,驚詫地望著我,逃開我。後來,他入睡時總是把臉埋進枕頭裡。省得我再故技重施。就這樣,久而久之,我漸漸地記不起他的樣子來。看不到他,就無法在心中想像他的模樣。有時候,我會產生一種錯覺。感覺這一切像是一齣戲劇,主題關於冷漠親情的戲劇。他飾演父親,我飾演女兒。下了戲,我們是朋友,可以暢所欲言滔滔不絕地討論劇中人物。討論他的冷漠,討論她的孤寂。
我知道,並且一直這樣認為,自己的生活在這樣寂寞空虛的環境中會像花朵一般頹敗和死去。可我還是一直活著,也許這就是一種繼續的方式。一種離群索居、內心荒蕪的方式。
……
我知道,在安劼面前我隱遁不了自己,話永遠是最多的那個。安劼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