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宏朗人中現出了一個年輕的方臉軍官。大步走到我與佈雷的面前。一手放在心口,微微欠了欠身,“參見上邦王妃,末將赫努巴,這些是我宏朗的齊天兵。今有幸與王妃不期而遇,如有冒犯,請王妃見諒。”他的震旦話說得不錯,語氣上也是不卑不亢。
“將軍不必過慮。”我微微揚著頭平視著他,“宏朗本是震旦之屬國,原為一家。我此次進京,能恰得宏朗英勇將士的護衛,深感榮幸。”
赫努巴直起身看著我,轉而豪氣沖天地一大笑,居然又抱拳,道:“果然是上邦王妃,氣度不凡,震旦之福!”
我微笑著欠身還了一禮,抬眼看到那些整日為烈日與風雨無情地刻劃著然而依然顯現出年輕的臉上逐漸綻放的誠摯笑容,心頭一陣溫熱的感動。那彷彿讓我自離開家鄉之後,心中久已空虛的懷鄉思親的情緒獲得了一種意外的共鳴。在那一刻,他們不是經過周密計劃前來挑釁示威的外族士兵,而僅僅和我一樣,是一群懷揣著對故鄉的眷戀,然而在命運的安排下來到這裡的孤獨的人們。
我感到渾身發熱,抬腳登上了馬車,迎著野風站在車門前。佈雷連忙過來,還沒有說出一句話,我便從馬前卒手裡拿過一支火把,舉起它。在空曠的原野上,呼嘯的秋風中我聽到自己清亮的聲音:
“無畏的將士們,感謝你們!”火光在我燥熱的臉龐邊躍動。
極其短暫的寂靜之後,我聽到了由赫努巴帶頭而起的雄渾昂揚的歡呼聲,溼潤了我的雙眼。赫努巴最終沒有完成他既定的任務。說到底,他是個性情中人。我受惠於這位勇武大將內心的感性,從而化險為夷。
正文 第四章
我的記憶中始終空缺著當年以新的身份進入朝陽宮時的感受。我準備多時的所謂“穩重”的第一步卻走得極其飄忽,準確說我根本就不是走著進去的。
唯一的印象只是連綿於耳邊的鼓樂聲,莊重而渾沉,沒有頭緒,似乎也沒有完結。
我病了,在那次野地的瘋狂之舉後,沿路又沒有辦法好好休息,於是隊伍縮短了行程匆匆忙忙的把迷迷糊糊的我送進了朝陽宮。
我在一室馨香之中醒過來,失去多時的清醒總算絲絲縷縷地回到我的腦中。
“雲娘——”我的嗓音沙啞,咳了咳,繼續喚道:“雲娘——”
進來七八個同一妝扮的侍女。最右邊一個眉目很清秀的侍女近前道:“我們是沁春園的宮女,今後伺候娘娘。我叫荷露、這是小棠、這是小蝶……”
“等等,我的雲娘呢?”我支撐著坐起來。
“雲娘?”
“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中年婦人。”
“我不知道。”
我感到頭疼,倒回枕頭上,那個叫荷露的侍女連忙過來問道:“娘娘,您怎麼啦?”
我想讓她們找雲娘來,卻遭遇一襲裂骨般的疼痛,眼前剛剛恢復的清晰瞬間又化為漆黑一片。
我在又一次睜開眼時看到雲娘靜靜地坐在我床前的燈下,感到莫大的安慰。我喝著雲娘送到嘴邊的一勺湯藥,眼睛緊緊地盯著她,嚥下藥,我說:“現在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害怕見不到你。”
雲娘攪著湯藥,帶著剛才的笑容點點頭,又舀起一勺送過來,看到我的臉,手停在了半途,“看看,又哭了。”她拿過手絹來給我擦了擦,“不過看你這樣,我倒是放心了。你還是我的那個小瑽瑢。知道你那晚真讓我嚇了一大跳。我想那還是我的小姐嗎?好象一下子就成了戲裡的巾幗英雄似的,真夠嚇人的!”
她的表情引得我破泣為笑了,說:“你不想我成了巾幗英雄?”
“我只想小姐還是以前那個快樂頑皮的小姑娘,天天跟我搗亂,又天天黏著我叫我不得安生。”
我的情緒低落下去,“要是還在永州,還在家裡,我就還是那個小姑娘。”
雲娘放下了藥碗,在膝上折著四方的手絹,“小姐也是明白的。過不了多少日子,小姐就要正式嫁到東宮去了。你剛剛說我是你唯一的親人,這句話的份量雲娘懂得。不過千萬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這是犯忌諱的。現在雖然婚禮還沒有舉行,但你已經是皇上冊封的太子妃,也就是娘娘了,你的親人應該是太子,是皇上,是皇后,還有許多皇家的親戚。有些話不能隨隨便便說,那邊都有人記著呢。”雲娘壓低了聲音,手指了指珠簾外邊。
我被她最後神秘兮兮的神態和動作逗得一笑,“我知道了。”我欠過身去摟著她的肩膀,“不過,我永遠知道最疼我的還是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