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問道:“她是甚麼來歷?”綠袍漢子回答道:“她是潁州人氏,乃父做靈璧縣尹。菜人年前圍了靈璧,該縣達魯花赤戰歿,縣尹棄城而走,判了今秋斬決,才剛行罷刑哩。此女便被髮了出來,交付官賣,以贖其父的罪愆。”說著,湊到凌衝耳邊,輕聲說道:“官人莫疑,是個黃花閨女哩!”
凌衝漲紅了臉。王保保點點頭:“倒是本鄉哩,莫非真識得的?”他乾脆直接問那女子:“敢莫你識得我是哪個?”
那女子態度莊端,慢慢走到臺邊,盈盈一福:“官人萬福。奴並不識得官人,但看官人面善,因此注目。”王保保大笑道:“你看我面善麼?”指指凌衝:“還是這個官人面善,又少年青春,衣著也鮮亮,你何不看他?”
凌衝甩甩袖子:“王兄休得取笑。”那女子卻道:“奴看官人眉目間英氣勃然,定非常人。奴請執箕帚服侍官人。”“這女子色藝俱佳,”那綠袍漢子衣帽取人,依舊只對凌衝大獻殷情,“彈得一手好琵琶,唱一口好曲子,又識文斷字。只需一百貫,官人買了去,是好福氣也。”凌衝急忙反過來嘲笑王保保:“難得此女恁般有情有意,王兄不可錯失良機。”
王保保笑著抖抖袖子:“我兩袖清風,哪裡來的閒錢買她?”“百貫如何得貴?”綠袍漢子忙道,“這般便宜貨色,今日被二位官人遇上,錯過了豈不可惜?若非這兩年兵荒馬亂,卻哪得這般便宜驅口來?”
王保保瞥他一眼,本來倒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意思,那漢子卻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不迭掄圓了劈自己兩個大嘴巴:“打嘴,打嘴。小人胡沁哩,聖天子臨朝,天下太平,甚麼叫兵、兵、兵……”
王保保不理他,轉身就要離開,卻冷不防被那女子捉住了衣袖:“請官人可憐奴罷。奴一心只要跟隨了官人,請官人勿嫌奴是罪人之女。”旁觀的眾無賴見了,一陣好哄。
王保保望那女子一眼,輕輕甩脫了她的手,一言不發,轉頭就走。凌衝急忙跟在他的身後。兩人擠出人群,走出一箭之地,看周圍路人漸稀,王保保又突然站住了,從剛才被那女子捉住的袖子裡掏出一樣東西來。
凌衝湊近去看,只見那是一支黃金打造的鳳頭釵,製作得非常精緻,鳳凰口裡還銜著小指肚大的一粒珍珠。
“此事忒奇了,”王保保沉吟半晌,問凌衝道,“你看此物值得幾何?”凌衝接過金釵來,掂掂份量:“我不識金貨。總有一錢罷,大約可兌四五十貫交鈔。”王保保取回金釵,說道:“金色不純,也便二三十貫而已。但這珍珠卻非凡品,一兩百貫定有人要的。若是送去當鋪,也得五六十貫。”
凌衝問道:“遮莫是那女子適才遞與你的麼?卻是奇怪。你莫非想當了它買下那女子?”王保保“哈哈”一笑:“這金釵若當了,儘夠我吃數月的酒也,哪個耐煩去買她?”
凌衝正色道:“那女子恁般多情,又將如此貴重之物贈與王兄,這是戲文裡才有的事,王兄怎可……”王保保打斷他的話:“是也,戲文裡才有千金小姐贈金釵,落魄公子中狀元哩。真實世界,哪來這般趣事?又非我向他討的,我又考不中狀元;她自與我,她又不是千金小姐。況我家無恆產,她跟了我有甚麼好處?凌兄,閒事且休管哩,明日午時,我請你吃酒。”
凌衝還想說些甚麼,王保保卻一拱手道:“天已黃昏哩,在下還有些許小事要辦。暫且告退。”凌衝只得回了禮,見他揹著手往來路去了,想要悄悄地跟上去,卻終於止步。
他回頭望一眼那人群擁擠中的木臺,想想實在有趣,不禁粲然一笑。
第二十章 奈何悲慟頻來夢
第二天是至正二十五年的十月四日,午飯卻是艾布在清真居里請的。他不住口地向凌沖和王保保道謝,又拐彎抹角地套問兩人的底細來歷。兩人如坐針氈,飯也沒吃好,隨便要點禿禿麻食填飽了肚子,就趕緊告辭出來。
已近未時,艾布關照雪妮婭送送兩人,並說:“兩位官人救了你性命,是無歹意的了。你且領官人們左近走走看看,去海子邊望海樓上賞賞景緻。只休忘了早些回來。”雪妮婭大為高興,悄悄拉了一下凌衝的衣襟,搶先跑出門去。
凌衝本想找機會和雪妮婭單獨談談,卻一直未得其便,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刻,卻沒料到王保保也如影隨形地跟了出來。
“怎的,想撇下了我麼?”王保保笑著問道。“豈敢,豈敢,”凌衝轉過頭,偷偷向雪妮婭遞個眼色,“雖名海子,不過大湖而已,有甚麼好看,咱們且他處耍子去罷。”雪妮婭忙道:“大天壽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