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和胡宗憲都把頭低下了。
嘉靖:“其實朕也是個護犢子的人。可朕不是什麼犢子都護,要護也只護像胡宗憲這樣的犢子!胡宗憲,告訴你的恩師,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吧。”
胡宗憲低聲地:“是。這箱子裡裝的是抄沒沈一石家財的賬冊。”
嘉靖的目光又望向了嚴嵩,嚴嵩抬起了頭望向嘉靖,兩眼裡滿是那種老人才有的十分孤獨的目光。
嘉靖的心一下子軟了,不再看他,轉對胡宗憲:“告訴閣老,裡面寫的都是什麼。”
胡宗憲:“是。這些賬冊記的都是從嘉靖二十一年到嘉靖四十年浙江官場貪用織造局沈一石絲綢錢財的數目,摺合各年絲綢的市價,一共有近八百萬兩白銀之巨。”
嘉靖直問嚴嵩:“閣老,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辦?”
嚴嵩站了起來:“聖上,凡沈一石賬上所牽涉之人都應立刻拿辦,所貪墨之財都應嚴加追繳。”
嘉靖:“二十年的賬了,要追也不是那麼容易。現在應該立刻拿辦的幾個人是鄭泌昌、何茂才。他們可都是嚴世蕃舉薦的人。”
嚴嵩跪了下去:“著將嚴世蕃立刻革職,以便拿辦鄭泌昌、何茂才。”
嘉靖不吭聲了,精舍裡一片沉默。
“呂芳。”嘉靖轉望向呂芳,“這些賬冊裡直接牽涉到嚴世蕃沒有?”
呂芳立刻答道:“回主子,賬冊裡沒有牽涉到嚴世蕃。”
嘉靖:“那就沒有理由革嚴世蕃的職。叫嚴世蕃先退出內閣,工部侍郎還是讓他當。”
呂芳:“主子聖明。”
嘉靖:“嚴世蕃退出內閣,其他人朕也不護短。高拱張居正也退出去。把內閣這個班子調一調。首輔還是嚴閣老,實事讓徐階去管,把李春芳和陳以勤補進來。”
這就是大調整了!包括呂芳在內,三個人都有些意外。
嘉靖:“朕的話你們都聽見了沒有?”
胡宗憲是不能接言的,嚴嵩立刻答道:“臣聽見了。”呂芳也緊跟著答道:“奴才聽見了。”
嘉靖:“那就立刻擬旨。”
呂芳:“奴才這就擬旨。”
嘉靖又望向跪在地上的嚴嵩:“嚴閣老。”
嚴嵩:“微臣在。”
嘉靖:“擬完旨你和呂芳先叫上徐階,到內閣去,這個旨意讓徐階宣佈。記住,叫那幾個人先看看謄錄出來的爛賬,看完了賬再宣佈旨意。然後議一個人選到浙江去當巡撫,立刻拿辦鄭泌昌、何茂才,追繳沈一石被貪墨的財產。”
嚴嵩:“臣領旨。”
嘉靖的目光又轉向了胡宗憲:“胡宗憲。”
“微臣在。”胡宗憲抬起了頭,望著這位深不可測的皇上。
嘉靖:“東南的戰事吃緊,再辛苦你今天也得趕回去。倭寇在今年一定要平了,需要多少軍用就向朕要,朕砸鍋賣鐵都會給你。浙江的案子你也要過問,哪些該查,哪些不該查,怎麼查,你把著點。”
胡宗憲磕下頭去:“臣這就回浙江,一切遵皇上的聖意辦。”
嘉靖又望向嚴嵩和呂芳:“胡宗憲來京的事就我們幾個知道,不要傳出去。”
嚴嵩:“臣明白。”
呂芳:“奴才明白。”
內閣大廳
官場的一切都是有規制的,座位怎麼擺,哪個人坐在哪裡,誰先說話,誰說什麼,都意味著一切正常。哪個座位挪動了一下,說話的順序改變了一下,便意味著有了變化。
今天的內閣立刻就讓人感到有了變化。嚴嵩仍然坐在中間的位子上,呂芳坐在他的左邊,徐階坐在他的右邊,這些都還一往如舊。可嚴世蕃、高拱、張居正不再像以往分成兩邊排座,而是在一旁擺了一張很大的條案,三把椅子並排擺在條案前,讓三人都坐在一起,條案上還擺滿了嘉靖前天晚上看的那些賬單。
但一般人對於這些變化都往往朝著好處想,嚴世蕃以為這樣排座是為了便於他們共同看賬。高拱和張居正更認為,這是嚴世蕃將要出閣的徵兆,誰都沒有想到他們今天會一起出閣!
三個坐在上面的人一聲不吭,三個看賬的人更是一聲不吭,氣氛異乎尋常地沉悶。
賬越看越驚,驚中又有不同。嚴世蕃臉上的汗越流越多,高拱和張居正面容雖然嚴峻,眼神中卻壓抑不住興奮。
“畜生!”嚴世蕃冷不丁地猛拍了一下長案,把所有的人都弄得一驚。
嚴世蕃那張汗臉此時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