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吉一向以理學自居,其實早就“權”多於“經”,偏又放不下理學的架子,這時被高拱一逼,那張臉立時紅了:“只要於事有補,高大人憂國,我跟上就是。”
“不是負氣的時候。”徐階面憂重重,立刻打斷了他們的爭執,“眼下誰都不能上疏,一句話也不能說。”
高拱已然熱血沸騰:“就為了自保,還是為了什麼!”
“為了我大明的千秋萬代!”徐階的語氣也加重了,“你們既然都說海瑞那件事,我就明說了吧。我離宮的時候,皇上已然下旨,命裕王將海瑞在六必居寫的那幾句話立刻抄寫刻匾掛到六必居去,並且斷言,海瑞是誠何心,我們這些人是誠何心只有裕王知道!”
所有人聽了都是一怔,高拱也是一怔,
“同時,馮保也被逐出裕王府遣發朝天觀了!”說到這裡徐階動了感情,“誰不知道馮保在裕土府是世子的大伴。世子才五歲,孩童何辜?肅卿,你我這樣的朝廷大臣走了一個還有一個,可皇上現在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你我可以豁出去爭,但總不能動搖大明的根基吧!”
高拱這才知道,嘉靖一杆子掃下來,竟不惜傷到自己的兒子和孫子身上了,立時變了臉色,怔默在那裡。
“忝列首輔,我如何不想既為君父分憂,又為天下著想。”徐階此時的語調已十分哀傷,“上午奏對也就一個時辰,皇上就發了兩次病,後一次幾乎昏厥,聖、聖體已經堪憂了!”眶中的淚花隨之閃了出來。
高拱本是性情中人,先是震驚,接著淚花跟著湧了出來。
李春芳無淚,只從袖中掏出手絹揩眼。趙貞吉和徐瑤自然更能感同徐階的身受,也跟著流了淚。
“那今天就不議了!”高拱直接用手抹掉了眼淚,“李時珍就在裕王爺府裡,我這就去,立刻帶他進宮,拼著龍顏震怒,也要奏請皇上讓李先生給他施醫!”
“今天不行。”徐階搖了下頭,“去了,也進不了宮。”
高拱:“那就找呂公公,讓他領李時珍進宮。這個時候他比我們更明白聖體堪憂。”
徐階痛苦地又搖了搖頭,語氣更加沉重:“肅卿呀,馮保為什麼被逐出王府,你現在還投想明白嗎?”
也不是想不明白,性情亂則心智蒙,高拱一直在激動之中,被徐階這句話一點,才想到呂芳也受到皇上的猜忌丁。立時閉緊了眼坐到了椅子上,再不吭聲。
“憂君憂民,皆同此心。”徐階作結論了,“這幾天要通告各部,約束屬吏,大家皆要以國事為重,不許上疏,更不許私下妄議朝事。盂靜。”
趙貞吉立刻躬下身子:“弟子在。”
徐階:“你管著戶部。那個海瑞已被錦衣衛看著了。倘若明天他還能到戶部報到,你跟他好好談談,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才具要用到本分上。”
趙貞吉:“師相放心,弟子明白。”
“那工部替皇上修宮修觀的款項怎麼辦?都七月了……”徐瑤依然惦記著他那份天大的差使。
“這事不再各部臺議!”徐階對他就沒有好顏色了,“你和盂靜都回各自的部衙去。
這筆款子如何再分配,由內閣來議,我和李閣老、高閣員重新擬票。“
徐瑤和趙貞吉立刻答道:“是。”
“我們今天也不議了!”閉目沉坐的高拱這時又站了起來,“我得去裕王府,還是要找李太醫!”
閣員當面否定首輔的提議,顯然失禮,但此時此境畢竟其心可諒,徐階也便無奈地一嘆:“也罷。那我們就明天再議吧。”
李春芳這才冒出一句:“也是,今天也議不出結果。”
高拱向徐階一拱,徑自先走了出去。
趙貞吉立刻露出了不滿的神色:“師相…”
“都退了吧。”徐階立刻打斷了他,站了起來已經走去。
徐階在前,一行這才都向值房門口走去。
裕王府邸門前
王府朝南的三扇門,亦如宮門,中門常年閉著,兩旁的側門卻白日必須洞開,納東南之紫氣;日夜皆有八名禁兵把守,肅皇室之威儀。
高拱的轎子來到這裡也才申時初,卻發現,今天兩旁的側門也都關了。
高拱從轎門出來,登上廊簷:“才申時,為什麼把門都關了?”
裕王府的人自然都禮敬他,一個為首的禁兵答道:“回高大人的話,王爺有諭,從今日起,養病期問一律不見外官。”
高拱黯然:“這一向少見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