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愣了好久,彷彿被人猛地從故宮那寶座上給推下來似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蔣介石自離開北京前與白崇禧談過那次話之後,深怕白崇禧運用縱橫捭闔之術奪取東北,便明裡由白代行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之職,指揮北伐軍殲滅盤踞灤東一帶的直魯軍,暗中卻派總參議何成濬攜帶十萬銀元出使東北,並指示何“一切活動費用不受限制”。何成濬早年浪跡上海十里洋場,與陳其美、蔣介石混得稔熟,其人對吃、喝、嫖、賭、抽大煙樣樣在行,又善交際逢迎,他要拉攏誰,幾乎是一拍即成,手腕甚是厲害,因此深得蔣介石的信任,把他放在身邊當塊王牌使用。這次何奉命出使東北,便使出渾身解數,拉攏張學良及其身邊親信。那張學良雖然才二十餘歲,但卻不是花花公子等閒之輩。他在蔣、白和日本人的使者包圍之下,雖窮於應付,但他首先斥責日本首相田中義一派來拉攏他的使者林權助:“關於易幟一事,是我們家裡人的事,外人對此不應感到興趣!”張學良盱衡全域性,終於選擇了蔣介石。中華民國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張學良通電全國,宣佈東北易幟,服從國民黨中央。蔣介石欣喜萬分,即電張學良,任命他為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蔣介石為總司令)。
在舉國歡慶統一的呼聲中,白崇禧內心矛盾極了,對於張學良易幟歸順中央,使情況十分複雜的東北問題,終於不費一槍一彈,不損一兵一卒得到順利解決,他是感到欣慰的,因為他在與蔣介石談論解決東北問題時,便提出了和平統一的建議。雖然成果最終歸了蔣介石,他是從歷史上看東北還是統一到了中華民國的中央政府之中,對於企圖攫奪東北主權的日本帝國主義不能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此,無論是蔣介石也好,白崇禧也好,張學良也好,他們雖出自各自的派系利益,但總算是為國家做了一件好事。這一點,白崇禧內心是明白的,因此他對東北易幟感到欣慰。但是,環顧關內外,他感到自己的處境更加不利。張學良以楊宇霆反對換旗為由,殺了楊之後,派人來向白崇禧傳話:“我們可以做個朋友!”白崇禧因見楊宇霆已死,張學良投了蔣介石,而關內一帶閻錫山又視為禁臠,不容白染指,白崇禧深感在平、津有寄人籬下之感,下一步怎麼辦?便頗費躊躇了。他是個出色的軍事家,一個優秀的統帥,考慮問題一向著眼於軍事,即使是對複雜的政治問題,也習慣於用軍事的眼光去觀察,用軍事的手段去處理。他徘徊京、津,自然也少不了考慮進退問題。進,關外不能去,便欲圖京、津、河北地盤,取閻錫山而代之。從軍事上看,閻錫山的晉軍不是桂軍對手,要打仗,白崇禧不怕閻錫山,而馮玉祥也不見得會幫閻錫山的忙;蔣介石雖然支援閻,但蔣軍遠在山東境內,對蔣軍的實力,白崇禧清楚得很,他不怕蔣的嫡系部隊。可是,白雖然著眼於軍事,但是目下中國剛剛實現統一,他在京、津戰端一開,恐怕道義上將受到國人的譴責,縱使從閻錫山手裡奪得幽燕之地盤,也將為千夫所指。孫子日:“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目下白崇禧不敢輕易向閻錫山動手,進,他無路可走。既不能進,就退吧。白崇禧想率師退回武漢,以固華中之大門,再觀天下之變。但回師武漢無論走平漢路還是由津浦路轉隴海路再轉平漢路,都得經過河南或山東。這兩省地盤,是屬於馮玉樣的,白要回武漢,必須向馮借路。為此,白崇禧派人去找馮玉祥商量假道問題。沒想到馮敷衍道:
“平、津一帶很好嘛,叫健生兄就安心駐下去好了,何必回去。”
白崇禧見馮玉祥態度模稜兩可,心裡頓時涼了半截。當然,如果決心回師武漢,白崇禧不是做不到,他所統率的三個軍和一個獨立師,官兵幾乎都是廣西、湖南和湖北人,南方人久戍幽燕,歸心似箭,只要他一聲令下南歸,馮玉祥部是無論如何阻擋不住的。但是,全軍衝過河南,與馮軍血戰一場,不但損兵折將,而且他此番北來更是空跑一場,只為蔣介石和閻錫山打了天下,自己毫無所得,這樣的蝕本生意,小諸葛白崇禧如何肯幹?進既不能,退又不甘,又作何打算呢?白崇禧每日在他的總指揮部裡徘徊,冥思苦索,終未思得一計。北平的隆冬季節已經降臨,朔風怒吼,大雪紛揚,天地一片灰暗,白崇禧在那座羅馬式壁爐前踱步,心情也象那鉛色的天空一般沉重晦暗。因楊宇霆已死,那二十萬件皮背心沒有到手,白軍冬衣得不到及時解決,許多士兵仍著單衣,抖縮在營區裡靠烤火取暖,每有被凍死者。連老天爺也跟白崇禧作難了。恰在這時,蔣介石由南京發來一電,要白崇禧去南京出席國軍編遣會議,由李品仙代白在北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