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哪兒的?燈芯突然盯住馬巴佬。
淫亂(5)
還能上哪兒找,溝外的唄。馬巴佬低下頭,心裡納悶她咋問這。
溝裡沒巴佬,南北二山也沒?燈芯揪住話題不放,馬巴佬好不尷尬。一到油坊他便將以前的巴佬全打發掉,清一色換成了自己人。
少奶奶燈芯尖厲的目光盯在馬巴佬滿是陰謀的臉上,直盯得馬巴佬起了汗,汗從他沒有一絲皺紋的光亮的額頭上滲出,順著肥嘟嘟的臉頰流到油膩如豬項圈的脖頸裡,這一身油光四射的肥肉怎麼也不會讓人相信他家餓死過人,倒說是撐死的還差不多。
少奶奶燈芯並不知道,大災年間豬滿圈糧滿倉的馬巴佬並沒捨得拿出一碗糧食賑濟親人,就連他七十多歲的老孃,也隔三間五地餓肚子,跟他一要他便惡狠狠說,都老成這樣了,還吃個甚?老天爺收人哩,老的不走難道叫小的走?他姐姐桃花也就是天堂廟的妙雲法師曾在廟上最困難的日子裡找過他,你猜他咋個說?他猛地關了院門,罵,哪來的毛鬼神,不跟佛爺要去做甚哩?這陣兒認得你孃家了,遲了!
他姐夫拖家帶口的,兒子不幸又染了病,幾次告到他門上,一句好話沒討到,還差點放出狗來,將他姐夫咬傷。這人哪,誰能說得清呢?東家莊地啃著油渣活命的日子裡,馬巴佬仍然堅持著一日三頓白饃外加兩個雞蛋的美好生活。
三年大災,別人瘦了病了差點沒命了,他倒是養得白白胖胖,活生生一個馬佛爺。
給我全都打發了,換南北二山的老人手來!燈芯說完這句轉身踩蹬,七驢兒忙弓腰抱腳,無意間在燈芯細軟如藕的小腿上捏了一把,燈芯低頭瞥他一眼,面頰微微一紅,上了騾。
當夜,七驢兒帶了馬巴佬姐夫來見燈芯,這是一個木訥寡言的老男人,一張青筋暴露的臉瘦得跟刀颳了般駭人,乾癟的眼睛空洞而無光,半天不眨一下,聽見少奶奶問話,半天才抬起頭說,甚?
少奶奶燈芯一肚子話讓他這一聲甚給甚沒了,匆匆說,帶去找草繩男人,拿幾件衣裳給他換了。
馬巴佬姐夫最終沒留在油坊,而是跟上草繩男人去了南山煤窯。天災人禍讓南山煤窯變成了廢墟,重修煤窯的計劃已在燈芯跟草繩男人的心中悄悄醞釀著。
油坊重新開榨的這個早晨,一溝的男女老少自發湧來,他們頂著星辰早早出發,趕少奶奶燈芯的青騾子進院時,已站成一片強大的陣勢。
本來,油坊重新開榨是要舉大禮的,最終讓溝里人頂著饑荒活下命的,便是這油坊的油渣。溝里人自發捐錢捐物,說甚也要在油坊開榨之日好好祭奠一番。大災令少奶奶燈芯改變了對很多事的看法,尤其眼下饑荒剛過,百廢待興,她更不主張鋪張。但是,十天前木手子攜著天狗,兩人悄悄去了趟涼州城。回來說,蘇先生是見著了,不過,他眼下忙得很,實在抽不出空來溝裡。木手子還帶來蘇先生一封信,信只有短短兩行字,卻寫得剛勁有力。大地復甦,萬物待興,百事以節儉為原則。另,得知少東家康復,甚感欣慰。蘇某因諸事纏身,日程多有不便,還望海涵。
少奶奶燈芯捧著信,連讀幾遍,感覺到一層從未有過的失落。天狗剛一走,木手子壓低聲音說,蘇先生怕不只是忙……
他……
我聽涼州城的人說,眼下城裡鬧共亂哩,蘇先生怕是……
你是說?
少奶奶,蘇先生有文化,人又仗義,十個有九個,怕是入了共產黨。
什麼?
這共產黨的事,少奶奶燈芯聽過,是打半仙劉瞎子嘴裡聽說的。半仙說這事時,神情相當詭秘,而且語氣裡有種深深的不安。少奶奶燈芯當下驚得,他咋就?嘴上卻說,啥黨不黨的,跟我們沒關聯,我們是種莊稼的,只管把地種好。見木手子詫異,又說,他不來也好,我還愁來了沒法照應哩。
打發了木手子,她卻獨自在炕上怔了一夜。大災三年,很多事兒都讓人忘了,災荒剛一過,這心,就又撲騰撲騰的。不過,想來想去,還是嘆出一口氣,也好,這人啊,該忘的,還是忘乾淨好,記著,心累,惦著,心更累,倒不如忘個乾淨的輕鬆。
大禮雖不舉,但也不能太過寡淡。早有眾人將供桌擺好,上面獻了五穀六草,還有清凌凌的沙河水。香案也一併擺好,就等主東家來人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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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亂(6)
少奶奶燈芯迎著眾人期待的目光,男人樣威風八面地走上鋪在供桌前的紅絨毯子,拱手向大夥作揖,然後學東家莊地叩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