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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綽讓人瞠目結舌,送葬的人群嘖嘖稱奇,但是無人知曉趙麻皮酸澀的心境。

第四十四章(1)

潮溼的氣息綿延開來,稠密而又悠長,纏繞在人們的臉上。街邊的老榆樹被雨水反覆清刷,顯出濃重的綠色。雨急的時候,老榆樹上的鳥兒也不叫了,更不會在樹幹跳來跳去。火車越來越少了,又一列停靠在老虎窩,人們發現煤堆上坐滿了失魂落魄的日本男女,全都滿臉汙垢,眼光痴痴呆呆的,全無了往昔的驕矜。鐵路工人都跑光了,火車很難得到給養,日本人只好自己下車加煤加水,還會跑到臨近的房子裡來找吃的。在老虎窩人眼裡,驚慌失措的日本人,像塌了脊樑的狗。

有個訊息在小鎮上傳播,顧皮匠在站上撿了個日本孩子,血漣漣的,剛生下來的女嬰。

落雨的天氣,爺兒們都沒事做,三三兩兩地坐在屋簷下抽菸,煙吸得安穩,嘴上噴噴地咂響。雨聲時疏時密,嘩嘩嘩的聲音很大,鎮子裡更顯得清寂。雨幕裡隱約傳來嬰兒的哭聲,這個時候男人的眼光都轉向了街西頭,一律詫異:“是那個日本崽子哭嗎?”

想一想有人就氣憤:“抱啥不行,非抱個狼崽子回來!”

多數人都附和道:“就是啊,就是。”

也有聲音道:“咋的也是條命呢。”

另外有人磕打磕打菸袋鍋,反駁:“日本人多時拿咱命當回事了?”

大家陷入了沉默,吧嗒吧嗒地抽菸,藍藍的煙霧飄入雨幕。許久,不知誰說:“唉,總不能丟了餓死吧?”

男人們異口同聲地說:“孩子,嘿孩子”,然後無話,出神地看天,看雨絲斜斜地自天而降。

人們意識到,壓在心頭的日本憲兵隊、矯正院無影無蹤了,今秋再也不用出荷糧了,再也沒有出勞工當國兵的恐懼了。喜訊如此迅疾地到來,如花花草草綻放,滿眼紅紅綠綠,讓人喜不自勝。母親見到了兒子,妻子找回了丈夫,失蹤兩年之久的郭佔元也露面了,安城煤礦做勞工的趙慶平也攜家帶口地回到了南溝。尋不見親人的更焦急,一有回來的大家就奔走相告,誰誰家下井的兒子回來了,誰誰從矯正所裡放出來了。團聚的時刻是幸福的,幸福得叫人心潮難抑。鄉親見面,大老遠的就聽見笑聲,彼此不再打探“吃了沒?”而是由衷地感嘆:“真好啊。”

“可不是咋的,賊拉好!真他媽的好!”

雨住了,七零八碎的議論也停了。秋老虎的陽光辣辣地照耀老虎窩,街心土路上飛揚起太陽熱烈的反光。開始時小街還有些闃寂,但這只是期待已久的儀式感。人們唱起戲來,起初是自發的,發自內心的,三個五個的人往十字街湊,哼哼呀呀的開唱,唱不盡扭不完的快活,引來了許多圍觀者。表演的條件也簡陋,唱地蹦蹦,就是兩人連扭帶蹦,打諢湊趣,比比劃劃地唱。唱什麼?想起啥就唱啥,唱小曲小調:

想起了宋老三哪

兩口子賣大煙

一輩子無兒子,

養了個女嬋娟

……

偽滿期間許多年沒有人唱戲了,如今有人一起頭,大家就鬨笑,唱得好歹不說,男女老幼都喜歡。也沒有啥戲班子,都是自報奮勇的,你來一段我吼幾嗓子,這快樂發自內心,暢快淋漓。人越聚越多,越唱越歡快,氣氛就越炙熱,十里八村的莊稼人潮水一樣湧來,趕大車騎毛驢攜家帶口地來,老虎窩小街熱鬧得很。這時候,再唱地蹦蹦就顯得太小兒科了。東興長雜貨鋪等幾家大戶這才想起了趙財主的遺言,商議說:得,各家出錢搭戲臺子吧!小鬼子跑了,咱中國人憑啥不樂呵樂呵?

戲臺子搭起來了,鼓樂班子也湊齊了,甚至連演戲的服裝也有了,演員更是不愁,誰耍得好誰就唱。戲越唱越熱鬧,天還沒黑,大姑娘小媳婦的就早早擺好了板凳,磕著瓜子扯家常,伸長了脖子等演出。東興長還特意拉出了兩盞電燈,明晃晃的懸掛在街心上空,照亮了無數的蠓蟲飛蛾,也照亮了無數急切的臉孔。半大孩子吱哇亂叫地在臺下追逐打鬧,吵得大人心煩,女人氣惱時就猛掐自己的崽子,小孩子張嘴就哭出鼻涕眼淚來。而奶著孩子的女人,則只能眼巴巴地隔著老遠聽戲。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臺上的大戲還沒唱呢,臺下的老孃們兒先開了鍋,東家長李家短的,無非是哪個爺們懶或者誰家的婆婆刁蠻要不就是誰誰的小姑子混蛋,總之她們竊竊私語,合起來的效果就是笑語連天,鬧得比鑼鼓還要響。女人的嘴巴很難閒下來,她們要麼叼菸袋,要麼嗑葵花子,要麼嘮嗑。其實女人來看戲,還有另一層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