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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設卡,所有的船隻被拘集靠岸,不得一人一騎渡過黑龍江,務必生擒“兇手”。

黑壓壓的大隊軍警包圍了江堤,人喊狗吠,刀光閃閃。馬大吉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他反而鎮靜了,舉槍射擊,震懾住追兵,然後從容起身,高呼:“我不活了,操你日本奶奶的!”

冰冷的江水順著褲腳領口灌入,依次漫過大腿、腹部,淹沒了胸膛,英俊的面容被奔湧的江水覆蓋。馬大吉掙扎了幾下,他感覺江水居然如火燎般灼熱,給了他足夠的溫暖足夠的安詳,就像母親燒熱了的火炕一樣。死亡的旋渦將英雄吞噬,巨大而不忍的水泡上下翻滾,像是哽咽不休的悲鳴。慈悲的黑龍江伸開溫情的臂膀,託載倔強的靈魂飄向漸次明亮的天堂。天堂裡,沒有飢寒,沒有屈辱,更沒有淚水。在如歌的曼妙裡,在聖潔的祥雲之上,瀟灑的騎士和他的駿馬自由馳騁……

楠木石壟的遺體被運送回了新京,日偽當局大肆操辦,組織各界代表到火車站接靈。新京火車站佈置得肅穆異常,哀樂低緩迴旋,火車進站時汽笛長鳴三聲,月臺上一派唏噓悲慟之聲。新京工大的部分學生也去了,他們個個胸佩白花,垂手肅立,有同學拉了拉趙成和的袖管,悄聲說馬賊還是你同鄉呢。趙成和鼻子酸了酸,眼淚差點流下來,頓覺無助,不知是為了同鄉還是為自己。

在趙家兄弟中,趙成和的面板白皙,這一點頗得生母韓氏的遺傳。他一臉書卷之氣,總是靦腆而害羞的樣子,但是似乎有種新的東西在滋生,青春的氣息充盈於周身,走在街上,儒雅的氣質會惹來年輕女子暗羨的目光。初夏是新京城裡最好的日子,風沙不再,明麗的陽光好像長滿了細密的絨毛,軟軟的癢癢的流瀉開來,將所有的背景都渲染成金黃色。高大的楊樹迸發出嫩綠的葉片,“大同”大街兩側的丁香紫氣妖嬈,榆葉梅盛開成一路紅紅粉粉,無處不在的蜜蜂發出一種嗡嗡聲。這一切都使人犯困,覺得渾身懶洋洋的。在這溫暖的氛圍裡,“新京”城卻一派死寂,滿業大樓等建築沿街排開,灰白的花崗岩基座和或黃或褚紅瓷磚無不顯現出冷漠,做作而陰鬱。

新京的“摩電”很氣派,沿著簇新的鐵軌轟隆隆地駛過,車頂上不時擦出電火花來。抬眼望去,新京城除了工地還是工地,不斷出現的建築物反而給人沉悶的感覺。這座當作“滿洲國”首都的城市,除了豪華霸氣的設施以外,似乎乏善可陳。新京馬路太空曠,而人情味太淡薄,總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冷漠。“首都”是新建的,滿街的高樓大廈,卻沒幾間平民百姓的安樂窩。居民幾乎都是近年落戶的移民,人人都謹小慎微,生怕越雷池一步,彼此間少有摯友親朋,更難見刎頸之交。“首都”人當然要與眾不同,萍水相逢時,臉上寫滿傲慢的優越感。新京人見了外地人,彷彿見了腳下的子民,擺出不屑一顧的神情:小地方來的,能有啥見識?作為新京不動聲色的看客,趙成和厭倦這個徒有其表的城市,他總是覺得孤獨,落寞寡歡。相對而言,他喜歡去吉野町,新京城裡最繁華的去處。兩年以前,要是嘴饞的話,就去買幾個馬家燒餅,站在路邊細嚼慢嚥,如果手頭闊綽,會邁進西域飯店,叫上一屜燒麥,蘸上佐料,那種美好直入五臟六腑。而現在,這種想法簡直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回到學校,趙成和老遠看見了山下奉文教授,山下正站在食堂門口等他們呢。山下教授的鬍子總是修飾得十分精緻,此刻神色不安,他坐在一旁靜靜地望著弟子們,大口大口地吸菸,目光是那樣的焦灼。山下先生能屈身來滿洲生食堂,本身就很叫人驚愕。大學裡,滿洲學生也不能吃粳米飯,日滿學生不在同一個食堂用餐。民族歧視已司空見慣,但對於日滿學生分灶吃飯,校方還是有所考慮。假如日本生和滿洲生同處就餐,一邊是雪白的大米飯,一邊是黑紅的高粱米,這種對比效果太強烈了,也太過刺激。如今,日本人吃大米也很難了,主食不過是摻黃豆的米飯,外加鹹菜和大醬湯,而滿洲學生的飯食仍是限量的高粱米、土豆白菜。

第四十一章(4)

在先生目光的籠罩下,趙成和愈發小心,用畢恭畢敬的語氣說:“這飯,是天皇陛下賜予的。”他拘謹的似乎連筷子也不會拿了。飯畢,山下教授才說有好幾個滿洲學生被捕了,好在他教的班級沒有出事的。說這番話時,山下的眼睛不禁四下張望,彷彿他做錯了什麼似的。趙成和似乎有心理準備,幾天前,有人悄悄叫他去看牆上的題詩。褚紅色磚砌的院牆上,有許多詩作,字跡一律極淺淡,看來是用指甲和樹枝劃上去的,不仔細的話不易看清。壁詩多照錄古詩,比如王昌齡的《出塞》:秦時明月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