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鞋,瘦骨嶙峋,乳/房像兩隻乾癟的面口袋,她懷著孕,肚子裡的孩子懸在腰部,像個多疤的果子。
這樣的女人,即便是大紅嶺這兒的男人,恐怕也不會對其產生性/欲。
每晚精疲力竭回到溝底,就能看見許多殘廢和重病的人,在凍硬的地裡挖泥炭,還得託人送到上面去曬乾,以換取微薄的口糧。
那些人鬍子上掛滿排成長串的蟣子,齒縫中冒出青苔。有的人一吃東西滿嘴血,小腿浮腫得晶瑩剔透,只能用膝蓋著地爬來爬去。那些垂死之人,渾身遍佈黑紫色膿皰,甚至陰/囊上都有,疼痛不堪,膿尖破裂流出稠糨,整個人便活活爛死。
就連他住的地棚裡,吸飽血的蝨子有米粒那麼大,尾部雪白透明。有時他乾脆放棄清潔,因為在極端骯髒的環境裡,蝨子也無法生存。
山區天氣多
變,並且多霧,霧又濃又重,會從溝邊緩緩傾瀉下來。
那天,他揹著當天最後一筐,剛爬到之字坡,發現起霧了。這種情況本該立即折返,起霧時背工也是不工作的,但他估摸著霧才起來,況且也不是往這個方向,便咬咬牙,決定背完最後一趟。
等到達地面,已沒有別的背工了。石頭過秤裝車,口袋裡多了兩毛錢,他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往遠處眺望,猛地,心頭一咯噔,抄起籮筐急忙往回奔。
風倒了向,滾滾的濃霧,正在朝這邊來,如果他沒法趕在霧之前,麻煩就大了。
他沒料到,麻煩比預想更加嚴重,霧來得快,不僅拖延了腳步,以至於走到之字坡前,天竟然已經開始發暗。
他只能扶著旁邊的巖壁,一步一步往下挪,就像摸著石頭過河。能見度越來越差,濃霧和黑暗令人彷彿懸空在雲層中,溼度極大。
他萬分小心地轉過幾個拐彎,不清楚自己離溝底還有多遠。這時在前方的霧氣中,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人影。
他心裡稍稍感到了一點踏實。
那個人走得很慢,比他還要慢,不到半分鐘,他已經來到那人身後幾米。但他很快便發了愁,按照這種速度,不等走到之字坡,天就會黑透,到時一步都走不了。
他衝前面的人喊道:“喂!快一點,天要黑啦!”
不知那人是不是太膽小,仍舊慢慢的僵硬的,像蝸牛般挪動著。
他又喊了聲,趕了上去。穿過霧氣,他看清了那人赤/裸的脊背,寬闊的肩,汗油油黑漬漬的後脖頸。
他伸出手臂,就那麼輕輕的碰觸到了那脊背,內心忽然間冒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奇怪感覺。
那人停下腳步,脖子直直的,連同身體一齊扭轉過來。
他看到了一塊帶血的枕巾,纏裹在那顆髒膩的頭上,他看到枕巾下那張嘴,如瀕死的魚用力地一吸一吸,原本的鼻樑部分已被砸進了額腔裡。
他視線都亂了,那股腥臭,他的腦中只來得及閃過一念“不可能”,恍惚間身子一晃,頓時失重,墜入濃霧的深淵。
☆、2。礦井
他不害怕,殺人後,有些事情就可以稱作報應,再好聽點,叫贖罪。
可惜這回沒能夠徹底贖罪。在黑暗中,他感到眼皮被一雙冰涼的手指翻開,有束光射進眼底,有人在檢視他的眼睛。
待他暈乎乎的自己睜開眼,他正躺在板床上,很溫暖,甚至有點發熱,身上蓋著一層棉被,棉被上又蓋了一件毛質大衣。
他抬起頭,牆角一個磚砌的俄式火爐,烈烈燃燒,為十幾平的空間提供著溫暖。火爐前背對床,一動不動坐著一個人,這人赤著上身,脊骨像荊棘上的一串芒刺。
聽見動靜,這人回過頭,這人面容消瘦,膚色有種缺乏日曬的病態的白,白得眉毛都淡了。
“你發燒了,”這人起身走來,“給你打了針金雞納霜,躺著吧。”
他確實感覺太陽穴火燒一樣,嘴裡苦苦的,但他不確定在霧中的遭遇是否與此有關,腦海中只有些幽靈似的場景渾沌地遊蕩。
這人拿起毛質大衣披上,轉身時,在這人腰部,他看到了一塊青色的斑跡,形狀酷似一隻翅目昆蟲,或許是胎記,更像刺青。
他問這個刺青男,“我怎麼了?”
“你發燒了。”刺青仍如是說。
“不,我是說,我記得我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可是我好像……沒什麼傷?”
刺青道:“我不知道你從哪摔下來,我只是發現你了。”
那時的背影是幻覺麼,難不成那地方沒想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