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做點於世有益的事兒,但是他其實不想同人打太多交道。這“世人”在一個整體上,他願意相信並且為之做出點貢獻;但是在對單個個體上,他一直抱著強烈的懷疑和不信任,也因此對他們任何不可思議的言行都能淡然處之,——因為他一直知道:有的人,就是這樣的。
燕先生、魯夫子和苗十八又聚一塊兒說這陣子德源縣的風波大事,說起方伯豐來,魯夫子笑道:“到底是我教出來的學生,內裡其實同我最像。”
燕先生卻搖頭:“你是看明白了撒手不管,這孩子可不是。你沒看他一日不停地到處宣揚那散花稻的壞處?要是你,頂多叫底下人各處念念告示,哪裡會這麼下功夫。”
魯夫子樂了:“那是他還小,叫世人多傷兩回,就知道收手了。有的人救不得,白費功夫沒意思。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幹嘛要浪費在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上!”
苗十八也搖頭道:“伯豐那孩子跟你不一樣,他就算勸不住,也只會換法子再勸。而不會像你這樣心灰意冷地撒手不管了。”
魯夫子沉吟片刻,笑道:“若果然如此,只能說這孩子的心其實比你我都要冷。”
三個人思量片刻,都笑起來:“竟也說得通。”
若寄予了期望和感情,失望幾回後難免傷心,傷心太多便沒了動力。只有把人始終當“事”來看,才會有一而再再而三去嘗試的可能,因這個過程裡他在努力,卻不至於傷心。那到底是有情好還是無情好呢?天知道了。
靈素這陣子挺高興。劉玉蘭開始牽線多半是為了陶麗芬。她算是看出來了,靈素同方伯豐都不是對錢財那麼著緊的人,且飯莊子的收益她心裡有數,曉得靈素也不缺銀子。
可這會兒一瞧,陶麗芬倒是戰戰兢兢的生怕這事兒會有什麼波折,又怕買賣會不會好,又怕會不會有人來搗亂,又怕這裝卸的人力九成九是爺們,她們兩個婦人開個店鋪會不會招人閒話……
那個卻是一團高興,連著她們家倆娃兒都跟著前後樂呵。加蓋屋子刷牆開門搜尋桌椅板凳……飯莊子上的桌椅都是大師兄當日定了地方叫人出了圖紙尋大木工行定做的。到碼頭小館這裡,靈素就出么蛾子了。她想起自己之前在村前吃麵的茶食攤來。那就是各處湊的桌椅,瞧著也挺好挺有意思。同陶麗芬一商量,陶麗芬正怕開頭投太多銀錢下去,不曉得多久能回本;這主意一看就省錢,立馬就點頭了。
靈素就有機會把自己靈境裡為著練神識前後做的桌椅板凳拿出些來用了。都沒上漆的,倒是挺光溜,用的木頭都不一樣,顏色自也不同。形制也各異。陶麗芬見瞧著都挺新,問靈素哪兒得來的、得多少銀子。靈素便道都是鄉下收來的,用的都是尋常做大件剩下的料子,便宜。陶麗芬一看那桌面同腿兒能分出四個顏色來,就信了這話,還叫靈素把賬記上,兩人分攤這個使費。
她不知道這神仙多摳門啊,整的大料她捨不得拿來用!她想想那些木頭一根都長了幾十上百年,雖如今枯了死了,可若是白白用了,下回再要一根這樣的,就得再等幾十年。自然能省著點兒就省著點兒,再說用散碎料子做東西更練神識不是?!
陶麗芬自認已經得了靈素太多好處了,實在怕再多賺她便宜。這回合夥,靈素出地方但是人不一定能長來,陶麗芬則天天得在這裡守著。劉玉蘭知道靈素的性子,說倆人到時候五五開,陶麗芬不肯,非要三七。說自己拿三都多了。畢竟要找做工的人哪裡沒有,但是這地兒卻就一個。說白了靈素不找她,另外尋個人也能做,沒有再平分的道理。
最後還是靈素說若要三七就不幹了,才作罷,依了她的五五。這麼著,陶麗芬更早起晚歸地想多出點力,要不然心裡實在不安。
收拾屋子的當兒,靈素還帶著倆娃兒四下瞧瞧去。看城外河邊多了許多土牆矮屋和草棚子,記得之前沒有啊,便問起來。邊上一大娘告訴她道:“都是這裡扛活兒的人住的。跟船來了,下來歇歇,去城裡不便,又貴。這裡沒主的荒地,開始有人蓋的棚子,後來見也沒人來過問,就膽子大了蓋起屋子來了。縣裡來查過幾回,說的都是小心火燭和拉撒的那些埋汰事兒,倒沒轟他們。這下更放心了,就都住下了。”
靈素見那些屋子甚是簡陋,大概就比當日她同方伯豐的“新房”略強上一些,——新蓋的至少不漏水。
晚上回去說給方伯豐聽,方伯豐就想到秋糧的事情上了。如今丁田是都按規矩種上尋常糧作了,可還有許多肥沃的有田都種的散花稻和辣茄兒。之前同老司長兩人大概估算了一下,應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