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睚眥對於這一類故事已經是見怪不怪。
“後來那凡人修道問仙,卻不小心走火入魔,墮入魔道,燃起業火。所幸被我養的那隻白狐所救,之後潛心向善,又過了許多年,終於飛昇為仙。”湛遠天君揹著身子,仰頭望著面前一輪明月道。良辰美景,語氣卻是惆悵。
“後來呢?”睚眥追問道。
“後來,在天帝的一次宴會上,那凡人和化作人形的白狐相遇了。”湛遠天君淡淡道。
“那便好。”故事聽到這裡也就該結束了。睚眥點點頭,一撩袍子坐下來,大大剌剌拿過冰糖銀耳蓮子羹,小心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裡。
“味道如何?”聽見身後人的動靜,湛遠天君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美味,自然是美味!”睚眥讚不絕口,溜鬚拍馬一樣不落,恨不得將眼前人哄得心花怒放:“看不出來,天君你平日裡忙於公務,竟然對料理這些家常小食,造詣也頗深,哦呵呵呵呵呵。”
湛遠天君的回話帶著笑意:“這便好。能得龍二太子殿下的讚賞,在下真是三生有幸。不過龍二太子殿下,方才的故事還沒有說完,您可要再聽下去?”
睚眥被美味勾得一佛昇天而佛出世,揮揮袖子,不在意道:“天君請說,請說。”
“我的那隻白狐,在當年救那凡人時,被業火燒瞎了雙眼。相遇的時候,那凡人認出了白狐,卻裝作不認識一般,徑直與別的仙友說笑去了。而那白狐自是聽出了他愛人的聲音,酒宴回來後,就坐在這裡,廢了自己畢生法術,灰飛煙滅。自此,這裡就荒蕪了,除了我,也沒有人會過來看看。”
湛遠天君輕嘆一聲,一手指向一側:“那裡就是我為他立的碑。他自小就沉默寡言。除了我,極少與其他仙友親近。只是不知為何,忽然戀上了那個凡人,最後竟然寧為玉碎……而我當時並未能夠體察他的心情,一心伏在公務上……”
說到這裡,卻是再說不下去。
睚眥驀然,良久,沉吟道:“事件分合總是不定,你我做了這許久神仙,難道這一點都看不透麼?那白狐性子冷傲,雖剛然易折,事情到這一步,也是個性使然,天君不必自責。”
月下兩人心思不定,只默默對峙著。沉靜的月下放佛有一股無形的張力,逼得人透不過氣來。
忽然湛遠天君打破了沉寂,他輕笑一聲:“龍二太子殿下,還是儘早吃了蓮子羹,否則那裡頭的香甜可要失了幾分。”
說罷,一伸手,桌上那壇酒就穩穩飛到掌中,拍開封泥,飄香四溢。
不待睚眥說話,便舉了罈子徑自灌了下去。
“天君,你……”睚眥有些發呆。這還是頭一回看見,這位平日裡頭清正肅直的仙君酗酒,
“良辰美景,自然應當有好酒相伴。”湛遠天君笑笑,隨手朝下一拋酒罈:“今朝有酒今朝醉,睚眥,吃完這碗蓮子羹,你便回去罷。”
“回去?回哪兒去?”睚眥刷地站起來,語氣中有十分不甘:“天君,我睚眥自問也未曾有負於你,你若是為了那小白龍,我大可以遣他回東海。你若是惱我不甘寂寞,我在這裡向你賠罪便是。只是趕我走,這算什麼?”
湛遠天君笑笑,低聲道:“聽完了故事,喝完了羹,龍二太子還想怎麼樣?”
“我不管!白狐怎樣我不管,那凡人如何我也不關心!”睚眥有些惱了,上前兩步抓住湛遠天君的手臂:“天君,今日你我若不把話說清楚,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守著你!”
湛遠天君嘆了口氣,道:“你真要逼我?”
睚眥不依不饒:“天君又何嘗不是在逼我?”
“好,那你看清楚了。”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湛遠天君緩緩回過身來。
“你……”睚眥的大腦有一瞬間空白。
清秀的臉上,原本那雙澄澈清亮的眸子,現在卻變得晦暗,如同失了色的月亮,沒有了以往的神采,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察覺到對方的失態,湛遠天君苦笑了一聲,道:“那日在鎖靈臺下,被靈胎的法術傷了眼睛,這幾日老神醫一直在為我調理,但是都不見效,看來是好不了了。大概是報應吧。”
“那你剛才……”睚眥回頭望了一眼桌上的銀耳蓮子羹,十分驚訝。
“練了三個晚上,沒想到今晚正好碰到了你。”湛遠天君低低嘆了口氣。
兩人沉默半晌。周遭氣氛安靜的有些讓人惶恐,若不是還能聽見一絲身旁平穩的呼吸,湛遠天君幾乎就要以為,那個人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