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散了，皇帝正要起身，宗正卻來了。宗正是皇帝族中的長輩，皇帝對他也多有禮讓。不過朝政之事，宗正甚少參與，皇帝見得他，知道今日當有不尋常之事。&ldo;近日聞知伯父身體抱恙，朕正欲往府中慰問。&rdo;命內侍賜席之後，皇帝微笑道，&ldo;不想伯父親自臨門，未知身體痊癒否？&rdo;&ldo;陛下恩德，臣已無恙。&rdo;宗正在席上一揖，道，&ldo;今日前來，乃是有要事稟報。&rdo;&ldo;哦？&rdo;皇帝問，&ldo;何事？&rdo;宗正卻不語，目視堂上。皇帝會意，將左右摒退。&ldo;陛下。&rdo;宗正微笑，道，&ldo;自古以來，為人君者，儲嗣乃是首要。如今陛下登基已有五年，天下安定，正是充盈後宮之時。臣聞皇后近來有意將宮中年長宮人放出，陛下不若在新納宮人之時兼以選妃，以順天和。&rdo;皇帝看著宗正，笑意不改。&ldo;此事，是宗正之意？&rdo;他問。宗正忙道：&ldo;並非臣一人之意。前番臣臥病在家，曾與來訪朝臣談論，皆以為可行。陛下正當年富力強，而後宮唯皇后一人，為子嗣計，還請陛下廣納後宮。&rdo;皇帝倚在憑几上，緩緩道，&ldo;朕已有二子一女，子嗣足矣。&rdo;宗正道：&ldo;陛下此言差矣。前朝高皇帝有子十四人，其後三百年，宗室繁盛。皇嗣關乎國運，望陛下三思。&rdo;&ldo;高皇帝身故之後，四子相爭，國祚幾乎不保；往近了說，靈皇帝亦是多子，亂世之源亦是嗣子爭位。&rdo;皇帝神色不改，&ldo;國運興衰，乃在施政。宗正之意，朕已知曉，此事不必再議。&rdo;這話說出來雖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宗正還想再勸，可看著皇帝臉色，終是不敢再多言語。他只得寒暄幾句，悻悻離去。殿上終於安靜下來，左右無人，皇帝望著殿外，輕輕嘆了口氣。&ldo;出來吧。&rdo;他說。無人答應。&ldo;阿謐，要父親逮你？&rdo;他拿起茶盞抿一口。窸窣的聲音響起，未幾，御座後面的屏風邊上探出一個小腦袋。當那雙清亮的眼睛與皇帝的目光相對，女童粉嫩的臉上滿是討好之色：&ldo;父親……&rdo;皇帝一臉無奈，放下茶盞，朝她伸出一隻手。女童登時露出笑容，朝他奔過去，皇帝抱了個滿懷。&ldo;在殿上偷聽了多久？&rdo;皇帝摸摸女兒汗溼的頭髮，&ldo;去玩了？苑中？&rdo;阿謐卻不答，抬頭望著他：&ldo;父親，什麼叫廣納後宮？&rdo;皇帝哂然。&ldo;你說呢？&rdo;他不答，溫聲道，&ldo;不是學到禮記了麼？&rdo;阿謐想了想，道：&ldo;就是像仲茂叔父那樣，給表兄找了好幾位庶母？&rdo;皇帝心中覺得好笑，面上卻忍住，看著她：&ldo;算是，阿謐覺得好麼？&rdo;阿謐撅起嘴，斬釘截鐵：&ldo;不好！阿謐就要一個母親！&rdo;皇帝忍俊不禁。&ldo;今日苑中有什麼？&rdo;他岔開話題，&ldo;你表兄他們不曾入宮，誰同你玩耍？&rdo;&ldo;圉中送來了好些獸物！&rdo;說到苑中，阿謐臉上的不快立刻煙消雲散，興奮地說，&ldo;有鹿，有鶴，還有那種小鴨子！&rdo;&ldo;鴨子？&rdo;皇帝失笑，&ldo;那是鴛鴦。你何時看到的？&rdo;&ldo;一早就看到了！&rdo;阿謐說，&ldo;我用過早膳之後，聽說……&rdo;話沒說完，她突然打住，望著皇帝仍笑眯眯的臉，一下說不出來。&ldo;用過早膳之後？&rdo;皇帝不緊不慢，&ldo;你不是要去聽女史授課？&rdo;&ldo;我去了！&rdo;阿謐連忙道，&ldo;女史昨日給的課業，我都背出來了，女史才放我去了苑中！&rdo;那雙眼睛望著皇帝，睜得大大的，倒真的像是受了莫大冤枉。皇帝不為所動，道：&ldo;女史讓你背什麼？&rdo;阿謐想了想：&ldo;禮記。&rdo;&ldo;哦？&rdo;皇帝饒有興味，&ldo;背給父親聽聽。&rdo;阿謐一愣，似乎有些躊躇，片刻，她想了想，還是張口背了起來：&ldo;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窮其理也。嗯……蓋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嗯……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於理有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