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我至今仍記得那一天。
放學很久了,原本打完球的我應該直接回家,結果發現拿掉了要做的試卷,只好再回一趟教室。
那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夜裡涼風習習,學校裡樹多,風聲夾雜著樹葉碰撞的沙沙聲音,饒是自詡膽大的我也覺得有些恐怖。還沒進我們班的教室就看見教室的燈還沒關。我推門進去,教室裡卻沒有人,倒是不遠處的水池似乎有水管還開著,刷刷刷的水流聲讓我全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動。我壯著膽子走過去,隱約的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在水池邊洗著什麼。
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可那身影分明就是越尹。
“獅毛狗兒!怎麼還沒走啊!”
越尹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上的凳子啪的一下被她帶倒了,濺起水花陣陣。
她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頗有些尷尬的看著我,“幹嘛?怎麼陰魂不散還不走啊!”
我來回掃了她一眼,最後實現落在她腰際,她腰上繫著校服的外套。
“不冷嗎?幹嘛把衣服圍腰上?”
越尹的臉噌的一下全紅了,瞪我一眼,結結巴巴的說:“要你管!我覺得熱不行啊!”
一陣風吹來,我們兩個都打了個寒噤。
我趕緊把校服扣了起來。她大概也覺得冷,隔著薄薄的襯衫搓了搓手臂,關閉水龍頭,吃力的把凳子從水池裡拿下來。我看不過眼,接了把手。
她這次沒有拒絕我的好意。沉默的邁著小小的步子跟在我背後,小媳婦似的,這倒少見。
我打趣她:“你受什麼刺激了?怎麼今天話這麼少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說錯了,她哇的一下就哭了,可把我嚇的,我瞬間覺得無比尷尬,手足無措的拿了紙巾給她擦,哪知道她像開閘的水龍頭越哭越來勁,我心想,她平常不是挺伶牙俐齒嘛,今兒怎麼這麼脆弱?
原本還有幾分耐心,但她哭了十幾分鍾後我終於惱了:“怎麼回事啊!嚎帶勁兒了是吧!”
她可憐兮兮的看著我,抽抽噎噎的說,“紀時,我以前對你挺不好的,你別怪我啊。”
我雞皮疙瘩瞬間起立,馬上去摸她額頭:“你沒事吧?”
她無力的拂去我的手,搖搖頭說:“我大概是不行了,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啊?”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
她說著,又嚎上了,嚎半天才說:“我肯定是得了絕症病入膏肓了,肯定是活不長了。”
“為什麼啊?”
她頂著一雙哭紅的兔子眼,半晌才說:“我便血了,還止不住,我就不回去了,我要死家裡我爸媽指不定多難過呢!”
看著她圍在腰上的校服,再看看手上還帶著水滴的椅子。我這下終於知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學校為了升學率取消了一切副科自然也包括健康課。幸好平日裡女生們成群結隊去上廁所偷偷摸摸從書包裡拿東西時,我留了心眼注意了一下,要不是我知識夠淵博,這丫頭指不定要驢到什麼時候呢!我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戳了她一下,“媽的!什麼腦袋!都學傻了!”
舔著臉出校門隨便選了幾包衛生巾,那老闆詫異的看著我,看得我嘴就直抽,媽的!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這越尹真結結實實事兒媽一個!回教室把衛生巾扔越尹身上,“去廁所照著說明用,回去以後讓你媽給你講講生理知識!什麼第一名啊!這個都不知道!”
那時候的越尹是我見過最狼狽的越尹,可不知道為什麼,兩年過去,她那雙哭紅的眼睛還是會時常出現在我夢裡,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時至今日,我仍然覺得慶幸,見證她長大的那個人是我,是我紀時,不是紀允也不是旁的什麼人。
看著她進家門的背影,突然覺得兩年前的那一天又時空錯亂的出現在我眼前。她也是這樣一步一步朝她家的院子走去,臨進門時突然回頭對我說:“今天謝謝你了,紀時,明天見。”
紀時,明天見。
因為她的這句話,我開始無比期待明天。
然後一期待,就是整整兩年。每次不管和她怎麼沒形沒狀的吵,我總是暗暗慶幸,明天,等明天一切都會好的,她還是會乖乖的坐在我身邊。
紀時,你怎麼傻逼似的?
我自嘲的捻了捻眉心,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皎潔的輪月和攢珠一般的星子,猶自輕嘆。
末冬的夜風柔柔刮過,明明耳廓是冷的沒知覺的,可那溫存的聲音總讓人有花開四季的錯覺。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