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探出身子,就朝元魍伸出手去:“陛下,您忘了,您當日與金藍承諾過於我的,保我兒與我一生安樂無憂……”
——這回連“本宮”都不自喚了,直接說了“我”,可見確實心急如焚到了極點。
明月到底是對元魍知根知底的,知曉他的弱點所在,果然,元魍聽到了金藍的名字,立刻就停住了腳步。
明月屏住呼吸,這是她最後的王牌,只能成功,不許失敗。並且,她知道,這張王牌一向是剋制元魍的唯一法寶。所以,她相信,這次也一定能夠成功。
她以為自己能夠如同金藍一樣掌握住帝王的心思,可她卻忘了,她與崇武帝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怎麼能理解那個世界的思維方式?
元魍沒有妥協,沒有暴怒,甚至連聲音都沒提高一點,他只是轉過身來,盯著明月,一字一句道:“朕與金藍確實承諾過這些,但那實現的前提條件是,金藍一直好好得待在朕身邊。如果金藍一直睡下去,朕真的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你現在還是祈禱她快點醒過來吧。”
明月望著帝王那深到看不見盡頭的眸子,頓時從心骨裡躥出一股極寒來,這是一對不再有任何感情的眸子,裡頭剩下的只有深到骨髓的冰冷與殘酷。
這時,六皇子元晝歡快得一蹦三跳進了門,手裡舉著一個小缽,遠遠得就朝他娘邀功:“母妃,晝兒今天抓了個好大的蛐蛐兒,你瞧,是上次的銀霸王兩倍大呢……”
看到元魍杵在那兒,毫無危險意識的元晝也只是奇怪道:“陛下皇兄,你怎麼來了?你也是來看晝兒的蛐蛐兒的嗎?”
明月被自家兒子嚇得差點失聲驚叫。
只見元魍倒也不惱,左右看了一會兒元晝,小皇子已近十六,卻還不脫稚氣,眼神純良,不摻一絲汙穢,不僅因為痴傻的緣故,還有就是確實對他保護良好的緣故。
元魍其實很討厭這個當年被自己毒傻了的六皇弟,因為他代表了與自己相反的人生,如果元晝是不染煙塵的仙童,那麼元魍覺得自己的確是惡鬼無疑。
他有時候也會想,如果自己能夠同元晝換個身份,他沒有沾上一身的腥羶,是不是那一切的報應,就不會降臨到金藍身上?他的金藍,會如她承諾過的一般,永遠陪在他身旁?
一時間思緒如飛。
元魍又遷怒,元晝與金藍同日生,卻活得這麼好,是不是他搶走了本來屬於金藍的福分?
總之,在元魍看來,元晝渾身都是錯。
帝王如是想著,也便突然伸出了手捏住了元晝的臉,冷冷開口:“其實,朕挺期待永遠看不見這張臉的那一天。”
然後,在明月心臟快跳出嗓子眼兒的時候,元魍搡開了元晝,帶著人施施然得離開了。
明月頓時就像被人抽乾了全身力氣,癱軟了下來,若不是從旁有婢女扶著,她就要直接栽到地上了。
那個時候,明月終於明白:她怎麼可能取代得了金藍?
多年前,她就該曉得的,她同金藍的世界,相差了好遠。她即使努力追趕,也從來追不上。
她這輩子最醜惡的姿態,只被金藍瞧見過。當她痛苦彷徨時,那個甚至比她境地更加糟糕的女人卻依舊一副閒適的表情。她的自尊心在金藍這裡第一次受到挫折,她允許別人比自己強,卻從心底裡不肯承認一個各方面條件都比自己差的女人比自己強。
所以,她一邊打著金藍姐妹的旗號,明面上關懷著她,表現自己寬大的胸懷,一邊卻嫉妒極了金藍。
這份藏到骨血裡的妒忌,默默在心底燃燒了那麼多年,差點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卻在這一刻,幡然醒悟。
明月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
元晝揉了揉被皇兄大人捏疼的小臉,走了過來,摸摸明月的額頭,有點擔憂:“母妃,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痛痛?”
明月瞧著無知的兒子,一時間又是蒼涼從心頭躥起。
她伸手抱住元晝,失聲痛哭。
——在懊悔什麼呢?
也許懊悔自己沒有能力保護這個唯一還惦念自己的孩子,也許懊悔當年對那個為自己掏心掏肺女孩子的背叛,更久遠點,也許懊悔的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進了這個將她青春埋葬了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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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望月樓,元魍便讓眾奴僕原地解散,自己跟往常一樣,金十三轉個頭的工夫,他就不見了蹤影。
金十三也沒心思再研究帝王到底去了哪裡這個神秘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