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原本還打算在南康過年的,不想聽說一位朋友患了急症,十分兇險,只好日夜兼程趕過去了。這位公子瞧著好氣度,是要南下做買賣麼?怎麼也選了這等日子趕路?”
那人走得近了,郎中方才發現他穿著一身姑絨袍子,頭戴黑緞風帽,外頭還披著黑色厚披風,看不出是什麼料子,但顯然不是尋常貨色,腰間繫著一塊碧玉佩,綠得象是一汪潭水,同樣不是凡品。郎中心中不由得一凜,這身打扮絕不是尋常商人能有的,看此人氣度,反倒更象是官家子弟,這種人此時此刻怎會出現在梅嶺上?還主動上前向自己搭話,莫非有所圖謀?
那人越走越近,臉上笑容不變:“我也是沒辦法,恰好有一批貨年後就得交割,我因先前有事誤了行程,只能在過年時候趕路了。做生意哪裡還有這麼多講究?奔波勞碌都只是為了三餐溫飽罷了。”
這話由一位穿著如此華貴的人說出口,真有些諷刺。郎中暗自腹誹,臉上掛著打趣的笑:“若是您這樣的大人物都要為三餐溫飽奔波,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只怕都要喝西北風去了”
那位貴公子笑吟吟地在他們身前站定,仿若無意地掃視坐立不動的少年一眼:“這位是……”
郎中心中疑惑同伴為何不起身打招呼,如此不理不睬的,反倒引人注目,但又不好當場問他,只得代他笑道:“這是我遠房侄兒,一同南下的,他性子生得靦腆,最怕見生人,還請公子莫怪他失禮。”
少年彷彿是要配合同伴說辭似的,慢慢站起身,躲在郎中身後,只是低頭不語。
貴公子卻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方才我遠遠看著,還以為遇上了熟人,不想走近了才發現是認錯了。不過先生的侄兒也太靦腆了些,這麼大的男孩子,還象個女孩兒似的害臊。”
少年聽了,似乎更害羞了,甚至背過身去。
郎中卻是啞然,訕訕地說:“您說笑了,鄉下人家的孩子,沒見過世面,見了您這樣的貴人,都不敢說話了。”
貴公子哈哈大笑:“我不過是個商人,算是哪門子的貴人?您才是說笑呢。”說罷便衝著少年問:“小兄弟,你怎麼一個勁兒往後頭躲呀?莫非真是個女孩兒?”
那少年似乎生氣了,猛地抬起頭來,瞪著那貴人大聲道:“我才不是女孩子呢,你笑話我”
貴公子與他打了個照面,才發現這少年從右邊額頭開始,到右側顴骨下方為止,幾乎有小半張臉都籠罩在深紅色的可怕傷疤之下,原本還稱得上清秀的面容顯得分外可怖。瞧那疤痕,似乎是火燒所致。貴公子心下一凜,仔細盯了他幾眼,發現他左下巴處長了一顆不起眼的小痣,微微鬆了口氣,笑說:“是我失禮了,小兄弟別見怪。”
少年氣鼓鼓地坐下不理人,貴公子也無心再多說什麼,便向郎中又賠了不是。郎中心中正震驚呢,面上卻不露異色,笑呵呵地與他寒暄幾句,便告了別,目送他翻身上馬,追著早已先走一步的商隊遠去。
嶺上又是一片寂靜,四周無人。郎中回過頭來,看向少年,神色陰沉不定:“那人……你認得?”
少年笑了笑,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安慶大長公主手下的狗,怎會不認得?”
郎中聞言又是一驚:“安慶大長公主的人怎會在這裡?他這是認出你了?”
“大概只是遠遠瞧著有些眼熟,才過來問的吧?”少年漫不經心地拿掉下巴上的那顆“痣”,“放心,我已經長大了許多,容貌有所變化,又有這麼大的疤痕在,他是認不出來的,否則就不會走得如此乾脆了。”
郎中卻還是不放心:“無論如何,此行遇上他,我們就不能再掉以輕心。瞧他走的方向,分明也是要南下,只不知是做什麼去的。莫非他也收到了風聲?”
少年皺起眉頭想了想:“歐陽太傅門下雙星,一個下了詔獄,兩個月前聽說受了重刑,熬不住沒了,另一個半年前被流放到嶺南,卻不知是在哪一處。他會出現在這裡,若不是衝著流放的那個去,便是想要回廣州重開商路吧?只要避著他些,也沒什麼要緊。”
郎中道:“歐陽太傅當年在廣州的基業早在他去世後便由安慶大長公主收了,所有的鋪子不是盤了出去,就是交給內監去做,這時候再去,哪裡還能再揀起來?當年歐陽太傅能將生意做大,是因為有皇室在背後撐腰,如今的皇室,還有誰買安慶大長公主的賬?”
少年冷笑:“安慶大長公主殿下素來不是個聰明人,天知道她是不是又異想天開了?橫豎她這條狗與我們不是一路的,只要行事謹慎些,小心避開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