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偏開臉去,深思不屬地望著地面。
羽歌夜對背後視線似乎渾然未覺,含笑轉身道:“此間事了,我也該告辭,就不再打擾太子殿下和太子君了。”
東宮修繕工程泰半之時,羽歌夜便已經又承擔了新的重擔。楚淳岡沉浮宦海多年,眼光老辣,總能把羽歌夜安排在最佳位置。這個新任務,正是重修太學。
京城太學歷史悠久,雖然號稱三千太學生,卻已遠不止這個數目。太學乃是寥寥無幾的“國立大學”,既是高門大戶的子孫私塾,也是鉅富之家鍍金巴結的最佳溫床,重修太學,乃是既有名又有實的大好事,京中應者雲集,是工部少數能夠結交權貴的機會。不過這個任務換了羽歌夜來做,便是其他人來巴結他。而此事於羽歌夜而言,還有更深用意。他早年曾在雲京博得文名,離京三年,老本耗得乾淨。如今擴建太學,正是重拾士林聲望的機會。
大隆朝堂,文臣勢力四分,竹碧如來自蜀州,為西南士子魁首;楚淳岡出身江南九州,乃南方士子代表。以青州為首的中原五州,結為青黨;而圍繞京城的河朔六州,歷來以天子門下自居,京城太學幾乎就是他們的一言堂。羽歌夜如今為楚淳岡帳婿,和江南九州關係不言而喻。他雖在蜀州活動良久,卻也只換來一分好感,比不上身為竹碧如帳婿的太子。青黨歷來搖擺不定,牆頭草一般,從不在一邊下注,從不得罪任何勢力,想要爭取他們的全盤信任並不容易。羽歌夜和太子想要在朝堂上爭奪一番,利益的核心就是河朔六州,河朔六州的核心就是京城太學。
嶽麓書院被視為蜀州士子勢力,魚玄機入京城太學講經,曾引得河朔六州極為不滿。羽歌夜和魚玄機在京城時過從甚密,並未瞞人,因而也招致河朔六州的敵意。如今擴建京城太學,和河朔六州世家大族的老聖徒交談,羽歌夜真是耗盡了心機。
和蜀州竹家,江南楚家這等士族魁首不同,河朔六州圍繞雲京周圍,地位重要,歷朝皇帝都決不會養虎為患。所以河朔六州九大氏族,你方唱罷我登臺,按照大隆皇帝寫下的劇本,次第興衰,從沒有一家能成氣候,更曾被幾代先帝培植的“黑馬家族”攪亂池水,動了根本。
如今河朔六州當家的,為首便是俞、謝、趙三大世家,各在朝中擔任要職。羽歌夜牢記楚淳岡“人臣人子”的方針,對太學擴建一事盡心盡力,卻絕無任何招攬結黨的意思。結果反而在這三月之中,吸引到不少暗中投遞名帖,呈遞書信,意圖結好的官員。
“昔在謝晉安茶悅小築,與雍郡王一年之緣,見之傾心。一別三載,蜀州人傑地靈,難奪郡王之秀。京中俗物繁忙,多有塵囂亂心,餘在郊外終南西徑有別院一所,願與雍郡王共賞夏花好月,趙研池再拜叩首。”羽歌夜看完手中書信,冷笑一聲放在桌上,“河朔六州被歷代先帝擺佈多年,膽子磨得比針眼還小,我拋了一月媚眼,竟派個小輩來試探我。”
“趙研池乃是去年一甲探花,文名斐然,說了這麼多酸話,不過是請你出京吃頓飯罷了。”魚玄機哈哈大笑,“若是你沒興趣,倒是可以讓銀雨霏混個臉熟。”
羽歌夜聽完苦笑一聲:“那個冬瓜,怕是死也不肯去的。”銀雨霏在胡不歸逝後,發奮刻苦,第二年便又入京考試,和趙研池同屆參考,卻名落孫山,一天一地,恐怕不會想見到這位春風得意的世家子弟。銀雨霏獸型也是熊貓,羽歌夜為東宮修建小碧海,把自己家中名貴竹子都送到了宮裡,倒是讓好活的普通竹子長出好大一片,便辟給銀雨霏居住。銀雨霏閉門不出,刻苦攻讀,看來誓要在今年科舉上有所建樹。
羽歌夜親筆給趙研池寫了回信,婉拒邀請。沈聽河閃進屋裡,輕聲開口:”四爺,太子殿下又到飽暖去了。”羽歌夜聽到訊息,面無表情將信件封好,放到桌上:“何苦來的。”
“我是真看不透夢佳人這步棋。”魚玄機揹著手饒有興趣,“若說你有謀刺之心,夢佳人不會半點殺人武藝,若說你想揭發太子流連青樓,又未免小家子氣了些。此子所在,大可做出一步絕妙活棋,翻轉大盤,你卻按兵不動,棄之不用,實在可惜。”
“天然去雕飾,妙手偶得之。夢佳人於我,不過是個玩具,只要把他放在那兒,就已經做活了我很多棋路。”羽歌夜詭譎微笑。魚玄機心中腹誹,羽族皇室還真是怪胎迭出,怎麼就蹦出這麼對兄弟來。
羽歌夜信步走出房間,天氣越發暖和,即使走在竹林裡也不會覺得涼。這片竹林和東宮中每根竹子精挑細選沒法相比,卻也頗得野趣。他雖然住在薔薇園,卻喜歡常到這裡逛逛。月色從竹影間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