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把這場假吊死的戲演得逼真一些,她的表情是那麼恐怖,掙扎得是那麼劇烈,所說的臺詞也是提前背熟的,這一切都是他們所演的戲。
他們並不是陌生人,而是一對戀人。
男人叫何一爭,是個導演,女的叫沈茶,他們畢業於北京的一所電影學院。
大一的時候,何一爭就是學校裡的才子,才華橫溢,自編自導自演了幾齣話劇,在學校的小禮堂演出的時候幾乎場場爆滿,掌聲如潮。他們相識的那天,雲淡風輕,鳥語花香。何一爭創作了一個三幕的舞臺劇,尋找女主角來和他演對手戲,他扮演丈夫,需要一個妻子的角色。很多表演系的女同學前來面試,沈茶當時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揹帶牛仔褲、帆布鞋、棉布T恤,露著白白的手臂,扎著雙馬尾,抱著幾本書,徘徊在小禮堂外面的走廊裡。
她是陪朋友前來應聘角色的,何一爭偶然看到她,覺得她的形象非常符合劇中人物形象。
何一爭說:“這位同學,我請求你擔任女主角,來演我的妻子。”
沈茶有些受寵若驚,不知道說什麼好,朋友輕輕地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趕快應允。
何一爭說:“你不回答就是同意了,走吧,我們去排練一下,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老公,你是我妻子,我們要融入這個角色,要入戲。你先叫我一聲老公試試。”
沈茶扭扭捏捏低著頭說:“我不……”
他們扮演過多次夫妻,從學校的舞臺到人生的舞臺。
他是主角,她是配角。
當時的很多劇照和相片都儲存了下來,存放在一本厚厚的影集裡,隨手翻看,往事如碧空般晴朗。舞臺上的臺詞是他們共同創作而成,有時,他們也會爭吵,比如關於愛情的觀點。
他說:“愛情,來時如蝴蝶,去時如飛雪。”
她說:“愛情,來時如飛蛾,去時如煙火。”
他說:“我能等待,玫瑰不能,就要謝了,在我送花的手中。”
她說:“我能等待,玫瑰也能,就算謝了,在我送花的手中。”
對於劇本的爭吵、臺詞的修改,最終的結果就是她妥協和遷就。儘管她扮演的是主角,其實更像是配角,她認為,妻子這個角色是應該默默付出委曲求全的。
畢業之後,北京、上海、廣州,何一爭不斷地變換工作地點,沈茶不離不棄跟隨著他。
他們一起進入了一個廣告傳媒公司,我們在電視上有時會看到何一爭拍攝的化妝品廣告,模特靚麗,肌膚水嫩。何一爭最喜歡拍的是政府的形象工程廣告片,政府出手大方,很少討價還價,只是有時會提出一些變態的要求。例如,製作費用十幾萬,但是發票開成上百萬;例如,讓演員陪領導喝酒等。
有個領導給何一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廣告片拍攝完畢,領導負責稽核,他坐在沙發上,很深沉的樣子,吐出一口煙,盯著廣告中的一個畫面,緩緩說道:“這朵花,能不能開得更主旋律一些?”
領導攤開手,伸掌,做了個花朵開放的手勢。
何一爭連聲說好,表示會修改一下,保證達到領導的要求。
最終,何一爭採取了仰拍的角度,他跪在地上,舉著攝像機,讓那朵花兒高高在上,霧霾的天空被處理成藍天白雲,還配上了高亢嘹亮的主旋律歌曲,終於透過稽核。
何一爭並不願意說自己是導演,他想拍的是電影,而不是廣告片。
他想拍,鄉間土路,一場大雨過後,車轍裡清亮的水,向前遊動的黑色蝌蚪。
他想拍,一個四世同堂的家庭,每個家庭成員的一生。
他想拍,一個女人,她有個孩子,1989年死於車禍,肇事車輛是一重型履帶車,司機逃逸,至今沒有落網。
終於有一天,他下了決心,辭了工作,成為一名獨立電影人,開始籌拍一部電影。
從購買小說版權,到修改劇本,影視立項,歷經了千辛萬苦。在籌集資金階段,他不斷地去電影節散發劇本,遊說各種老闆投資,那段時期,他見識了全中國最能吹牛的人,影視圈魚龍混雜,不過,吹牛是影視圈從業人員的基本技能。儘管他吹得天花亂墜,但是對方更能吹……總之,沒有人願意投資在一個沒有作品的新導演身上。
一部電影,投資少則幾百萬,多則幾千萬,甚至過億。
他做出了一個破釜沉舟不能回頭的決定,自己出資拍攝電影。
沈茶一直無怨無悔地愛著何一爭,全力支援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