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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黃昏,天空傳來信鴿回巢時掠過空氣響起的呼哨。西天最後一朵火燒雲映襯在大幅的落地玻璃窗上,將排滿試管與燒瓶的化驗室切割成一明一暗的兩部分,涇渭分明。
楚瑜的心情也如這日落時分般頹廢,瓷白的面龐有一絲難掩的憂鬱。
“下班後去哪?”旁邊操作檯傳來李燕玲的問詢。
“什麼?”楚瑜心不在焉。
“可憐的孩子,你媽又給你上緊箍咒了?坐一邊休息去,這裡交給我,順便跟我說說你媽為什麼不喜歡你交的男朋友,我提前取取經,省得跟你一樣。”李燕玲笑著打趣。她曾見過楚瑜男友雷城一次,印象不深,只知道是個性格偏外向,穿著挺乾淨的小夥子。
楚瑜心中煩悶,“說不準,我跟她有代溝。”
“我倒覺得你們母女性格很相像,你讓著你媽一點,沒準她就沒這麼堅持了。”
李燕玲性格開朗,和楚瑜同事一年多,兩人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碰到休息日,李燕玲偶爾會帶著禮物到楚瑜家串門,因嘴特甜人又活潑,深得楚瑜母親喜歡。
“不可能,老太婆在家一言堂慣了,我姐的婚姻就是她一手做的主。”
“啊?這我還真不知道。”李燕玲對楚瑜稱呼自己母親為“老太婆”感覺有些好笑,又問,“話說,你姐幸福嗎?”
“還行吧,沒聽她抱怨過姐夫,我外甥現在都兩歲了。”楚瑜嘆息,“大概正因為這樣,老太婆還想在我身上覆制一次。”
在自由戀愛早已經遍地開花的時代,還有父母在竭力干涉子女的婚姻,確實讓人難以想象。李燕玲做了個恐怖的表情,想了想,似乎在考慮措辭,“其實,我覺得阿姨不同意你和雷城在一起,也有她的道理。你想,他大學畢業都快兩年了,到現在還沒找到一份體面或者說是穩定的工作,哪個做母親的會放心把女兒託付給他呢?何況,你媽那輩人,思想本來就守舊……”
“怎麼反而幫她說話了?”楚瑜的反應很警覺,急問:“她讓你勸我的?”
“沒有。”李燕玲舉手做發誓狀,“真沒有,天地良心!”
“其實,雷城很上進的,但他學的專業太偏了,在我們這種地方找不到好的用人單位罷了……”楚瑜說到這兒,也不願再做過多無謂的解釋,因為她知道,李燕玲雖是自己好友,其實兩人在性格上有很大差異,而且,李燕玲也遠比自己現實。曾幾何時,李燕玲就在辦公室當著一眾同事的面說過,別相信所謂的愛情,那是文人用來修飾慘淡生活的藉口。
“哎,我沒準備能勸服你,準備打持久戰吧。”李燕玲說,“下班了。”
“下班。”楚瑜嘟噥一聲,用力搖搖頭,彷彿想把所有煩惱統統拋棄。
從化驗室到大門口並不太遠,中間只隔一幅由紅櫸和假山構成的綠化帶,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從綠化帶蜿蜒而過,直達柵欄外的花花世界。
剛出大門,李燕玲用胳膊搡了一下楚瑜,“喂,有人在等你。”
“哪?”楚瑜順著對方目光看去,只見五十米開外的公交車停靠站附近,雷城正手捧鮮花翹首等待。他也看見了楚瑜,衝她揮了揮手。楚瑜抿嘴而笑,想舉步朝前走時,猛然從身後竄出一個人來,一把將她拽住。
“媽,你怎麼在這?”楚瑜臉都白了。
“半小時前我就來了,一直在傳達室等你下班,知道了吧?”宋臘梅面有慍色,大概她也看到了雷城,所以連眼睛都不朝那邊瞟一下。
“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有什麼事?你這不聽話的死丫頭!”宋臘梅不由分說,強扯著楚瑜胳膊朝路邊走,順手攔住一輛路過的計程車將她塞進後座,自己再緊靠著坐了進去。這架勢,簡直如警察押解犯人一般。楚瑜又羞又愧,漲得滿臉通紅,卻無可奈何。一直以來,在楚瑜眼裡,宋臘梅絕對是位精明幹練且勤懇的好母親。還是她懂事起,家裡的裡裡外外全是母親一手操持的,且什麼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父親楚連生不管家裡的事,落得清閒。正因為如此,宋臘梅是絕對的一家之主,只要是她決定的事,其他人只能無條件的聽從安排,習慣了服從。楚瑜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眼中的好母親,某一天會成為自己感情之路的絆腳石。儘管她對母親的專斷不滿,在人前一口一聲老太婆的叫得挺歡,可只要一面對母親,所有的憤懣以及因憤懣而產生的反抗,全然不管用。
直到計程車即將啟動時,宋臘梅緊繃的面頰才換了副笑臉,衝車窗外的李燕玲說:“小李,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