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強姦的人終於指認出施暴者一樣。
但是,現在還沒到他要對吳運韜做些什麼的時候。他覺得最要緊的問題是調整自己———把自己調整成這個世界需要的樣子。
實際上,控制金超全部精神活動的,與其說是吳運韜,還不如說是他的未來———他知道,他必須馬上對自己的未來做出選擇。而在這個問題上,他還遠遠沒有想透,沒有想透……他覺得自己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隨風而起,飄飄揚揚,不知道飛向哪裡,不知道飄向何方……孤獨像無數條長著尖利牙齒的小蟲子,咬噬著他的靈魂。奇怪的是,這樣的時候,他竟不需要人,不需要安慰……沒有人能夠安慰他,這是無法安慰的。
他想為自己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呆一呆。
金超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離開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他沒叫司機,他是獨自一人離開的。匆忙之中,他忘了鎖門。走後沒五分鐘,就有人拿著各種單據找他簽字,以為他沒有走遠,像往常那樣把單據放到辦公桌上。
辦公室主任沈然發現金超不在,就走進來,看到很多單據、發稿單,翻了翻,給規整好,然後站在門口,毫無必要地大聲問空氣:“金超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呀?”
蘇北出現在吳運韜面前。
吳運韜正在翻看最近出版的新書,這些書都是沈然給他放在辦公桌上的。
“來來來來來。”吳運韜站起來,熱情地說。
蘇北坐在吳運韜對面的摺椅上。
“我不知道您過來。”
“我剛才到金超那裡去了一下。”吳運韜也坐下來,打量著蘇北———他沒有從蘇北的目光中看到被信任的忠誠與感激。
“事情就這樣了,”吳運韜說,“明天宣佈檔案,廖濟舟也來。你想一下,要在會上說些什麼……”
蘇北點點頭,說:“老吳,關於中心的工作,我想在和領導班子的人聊聊以後,再向您彙報我的想法……”
“不忙。”
他們又聊了些別的。也許兩個人都需要時間適應彼此間新的關係,談話始終不能深入。十分鐘以後,蘇北走出了吳運韜的辦公室。
吳運韜又分別向陳怡、夏昕通報了領導班子調整的事情。
陳怡對此不以為然。這個對官場規則已經有深切瞭解的人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名堂,所以也就說不上贊成還是不贊成。
陳怡對吳運韜說:“行啊!反正事情由你來定。”
吳運韜笑道:“什麼由我來定?老陳你別忘了,我們都是在為小康做事情。”
陳怡大笑而去。
從吳運韜那裡出來,夏昕大致認可了吳運韜的解釋:發生如此大的變故完全出自邱小康。由此,夏昕在心底裡喚起了一種人生記憶———世界運轉的動力總是來自你無法預知的地方。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發展雖然緩慢,但是在經營層面已經比吳運韜在這裡的時候健康,如果稍稍有所改進,進一步發展成為全中心員工期望的那種樣子,不是不可能。在和金超的工作關係上,夏昕也已經逐漸適應,目前,至少在他主管的部門,效益情況越來越好,金超總是在各方面支援他。寬以待人,能夠讓別人做事情,是一個好的領導者必備的品質,夏昕發現,金超在這方面無可挑剔。
從心底裡說,他並不反對蘇北主持工作———從和蘇北的接觸中,他已經瞭解這個曾經擔負很重要領導職務的人具有行政領導經驗,而蘇北在圖書出版上的理念和長期從事出版工作以來掌握的豐富的作者資源,所有這些都是一個圖書出版單位領導不可或缺的條件,蘇北是完全有可能使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再上一個臺階的,而這也是全中心員工的願望……但是,當蘇北主持中心工作作為事實真的出現的時候,夏昕一時還有些不適應。他的憂慮是:和蘇北能否建立起和金超業已形成的那種關係?他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會不會遭蘇北否定?蘇北會不會有一些他不曾瞭解的難以相處的性格弱點?他心裡沒底。
然而,夏昕最終還是平息了心靈湖面上蕩起的漣漪,以一種大度和超脫把這個不期而至的事實接受了下來。他自信能夠和蘇北對話,他相信會和蘇北建立比和金超密切得多的合作關係,他甚至想,蘇北不是金超,只要他認可的事情,不管吳運韜態度如何他都會去做。這樣,反而有利於在整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推行他的設想,他為這種前景感到高興。
從這個戲劇性的事件中,夏昕看到了政治風雲的變幻莫測。他推斷,儘管邱小康的作用是決定性的,這同時也一定是吳運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