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恬淡,幾乎只是唇色微勾,但是上官白玉不確定他是在“看”她,她不過是抹幽魂,任何人類都瞧不見她才對。
那男人,童顏鶴髮,白的衣、白的發、白的鞋,乾淨得不可思議,彷彿一點汙穢也沒有,如同蒼穹裡的一朵白雲,既高潔又遙遠。
他在她身側坐下,檮杌的咒術,竟對他毫無影響。
“你看得到我?”上官白玉會這麼問,是因為男人的視線不曾從她身上移開。
“看得到。”
好悅耳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潔淨,滑入耳裡,心曠神怡。
“……你不是人?”尋常人不會有柔順光澤的白髮,卻配上年輕清冷的容顏,所以她猜測道。
她的問題讓他笑意加深。“不是。”
“也不是妖。”這句話,上官白玉是肯定的。他身上沒有檮杌那種大剌刺的野性。
“不是。”
“和我一樣,是鬼?”
這個問句,讓他原先淺淡的眸光變為沉思,他沒正面回答,反問她:“你為什麼不隨鬼差回去?為何選擇成為孤魂野鬼?”
“我不是孤魂野鬼,我有檮杌。”上官白玉修正他的用辭,她不孤單,那種孤獨無依的詞彙,不能把在她頭上。
他覷她,深深望入她眼底,她的面容安詳滿足,提及檮杌,眼眸都笑彎了,像輪散發柔黃光量的明月。
“若我告訴你,你隨鬼差前往地府後,立即會被領往西方極樂,那裡有花有草,祥和安寧,世間紛紛擾擾全隔絕在外,你毋需再受苦,沒有七情六慾糾纏,這樣,你仍然願意要現在的日子?”白髮男子淡淡詢問,臉上仍掛著微笑,像在拿糖哄騙娃兒。
他說的,多美好呀,三言兩語勾勒出世外桃源,隨著他舒適平緩的嗓音,那世界也立即在她眼前成形,可惜,她不眷戀。
“願意。現在多好,這裡有花有草,也祥和安寧,我不苦,有七情六慾糾纏,卻甘之如飴,重要的是,這裡有檮杌。”再漂亮的世外桃源,沒有檮杌在一塊,她也不去。
西方再極樂,也不過如此。花?她見過滿山谷的花,不一定要極樂世界的才美。祥和安寧?她現在也很祥和安寧,心靈平靜,她不用貪心追求什麼,夜裡,檮杌膩在她身上睡,他不怕她身軀的冰冷,用高燙的體溫讓她記得生命有多溫暖。苦嗎?到目前為止,她不覺得,七情六慾繫牢她,她思念在世的親人,想著想著就會哭,檮杌不滿地嘀咕,卻又溫柔的替她抹眼淚,誰說七情六慾的糾纏不好?她被糾纏得內心甜孜孜。
“人有人壽,鬼有鬼壽,你一直悖逆天道而行,越行越遠,最終會走向一條死路,你不怕嗎?”
“我不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模樣,但是我要走下去,一直走到沒路,或許檮杌會用蠻力將死路打通,然後又出現一條活路。”她幾乎可以想象她和檮杌站在封死的路前,一塊巨大的擋路石動也不動地杵在那裡,檮杌會偏著臉看她,剛稜的臉龐扯出在笑的表情,說“我是檮杌,什麼也擋不住我”,接著,可憐的擋路石被打回風沙,讓她小小哀悼幾秒。
“你手上並沒有紅線。”他突兀地說道,持起她的右手,纖白的手指乾乾淨淨,自得有些透明,小指上空蕩蕩,他與她互視。“你與那隻兇獸,不會有結果。”
紅線,是與生俱來的姻緣線,月老在每個人、每隻妖出世之前就幫他們繫好,手上紅線纏在一塊,無論兩人多針鋒相對,也掙不開紅線,同理,兩個多相愛的人,沒有紅線,糾纏得再長再久,也不會善終。
上官白玉聽見,不答腔,倒是細細與白髮男子平視。好熟悉的感覺,她明明不識得他,又好似與他相識許久許久……不可能呀,若以前見過他,她絕不會忘的,他太特殊,白髮柔順平直,當風拂起時又像雲霧在他周身繚繞。包裹住頎長身軀的白衣上毫無贅飾,連繡個什麼也沒有,白淨淨,可並不讓人覺得單調無趣,一個陌生人,卻讓她娓娓訴說著心底話……
“我以前,見過你嗎?”上官白玉自覺失禮,神情有些歉然地問。
“嗯。”他輕輕頷首,白髮滑過肩際,像流泉。
“抱歉,我不太記得了……是在哪兒呢?”
“不重要。”他不以為意,被記得、被遺忘,他都平淡看待。
上官白玉覺得他的表情越來越眼熟。真的,她見過,在哪裡呢……
白髮男人起身,與來時一般的輕緩優雅。
“你要走了?”她隱約不捨,還想和這男人多說幾句話。
“檮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