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作孚把姐姐小心地交給文靜,對孫越崎說:“我是盧作孚。”
“民生公司的盧作孚?”孫越崎一把抓住盧作孚的手。
“先生是?”
“孫越崎。”
盧作孚看到他身後的裝置標有“河南焦作中福煤礦公司”,便問:“中福煤礦的?”
“總經理。”
李果果走出裝置堆,無意中發現一個穿一身中式黑色長衫的漢子遠遠地一直瞄著裝置堆後的盧作孚,李果果警戒地盯上了這漢子,只聽得裝置堆後,盧作孚與孫越崎不斷地討論著。一轉眼,見盧作孚與孫越崎並肩從裝置堆後走出。
“我這就去準備人力!”孫越崎的聲音與幾分鐘前比,像換了個人。
“我會根據整個撤退計劃,統籌安排好船的。”盧作孚轉身,領著李果果匆匆向碼頭上民主輪走去。
“談妥了?”李果果問。
“唔。”盧作孚點頭。
“幾分鐘,談妥什麼了?”
“民生為中福運送全部裝置回重慶,中福與民生的天府煤礦合併。”
“籤合同了?”果果又問。他回頭望一眼孫越崎,無意中又看到那個黑色長衫的漢子盯著盧作孚。
盧作孚搖頭。
“立字據了?”
盧作孚搖頭。
李果果大感異樣:“那……”
盧作孚平平淡淡地說:“何必合同,何必字據?”
“你自己教我的——商人中,見利忘義,翻臉不認者,多了!重大經濟事務,一定要照規矩簽訂合同。”果果認真道。
盧作孚扭頭望一眼正在指揮職工打裝中福裝置的孫越崎身影,說:“這種時候,這種商人!”
李果果跟著望去問:“你不怕人騙你?”
再回頭時,盧作孚早已走遠。李果果追上去,一邊嚷著:“小盧先生,你又不是今天才學做生意,這種時候,人心亂著呢,哪敢不籤合同不立字據!”
前面那堆聳起的飛機大炮中,那個黑色長衫的漢子突然斜刺裡插出,人擋在盧作孚面前。另一個與李果果同齡的青年追隨其後。漢子問:“盧作孚?”
盧作孚一愣,此人從未見過。李果果立即擋在盧作孚前面,衝著漢子問:“先生是?”
“我要見盧作孚。”漢子拂開李果果,他身上自有某行中王者風範,李果果竟不敢抗拒。
“先生是?”盧作孚平靜地問道。
“我姓劉,原名金生,後改名國鈞。取義‘國家的國,千鈞之器的鈞’,國鈞有志成為對國家有千鈞器用的人。”
盧作孚竟也學著漢子口吻說:“我姓盧。原名魁先,後改名作孚,也正是為了表明自己強國富民‘作眾人孚’的心願。”
漢子繃著臉問:“川江船王盧作孚?”
盧作孚繃著臉問:“常州紡織大王劉國鈞?”
這位就是常州大成紡織印染公司董事長劉國鈞。
二人默默對視,把各自身後的那兩個青年——李果果與查濟民看得不知所云。查濟民是劉國鈞女婿,後出任重慶大明染織公司廠長、經理。
見劉國鈞正向盧作孚指點著荒灘上待撤退的機械與人員,盧作孚認真點頭,李果果咕噥道:“又是口頭協定。”
文靜抱著難童姐姐前來,插嘴道:“萬一……他們雙方都是君子呢?那樣的話,他們今天在片荒灘上籤訂的就是童叟無欺的君子協定。”
李果果對著文靜,斜瞄著查濟民說:“恭逢亂世,見過騙子見過痞子,就是少見君子!”
查濟民望著別處,不卑不亢地說:“國難當頭,最能見真君子!”
李果果問:“你們董事長,是君子麼?”
查濟民反問:“你們總經理,是君子麼?”
李果果說:“聽其言,觀其行!”
查濟民接道:“見其事,知其人!”
那邊,盧作孚與劉國鈞作別:“我要去安排整個撤退,大後方見!”
劉國鈞說:“大後方見!”
劉國鈞對迎上來的查濟民說:“這種時候,人心大亂,中國商界,還敢憑五分鐘口頭合同定下企業性命攸關大事者,除了盧作孚,還有誰?”盧作孚再次趕回12碼頭囤船,民主輪已經冒著前後幾波轟炸裝完了貨。清亮的車鐘聲響起。民主輪機艙中,寶錠將引擎推向“全速”。
民主輪迅速駛離碼頭。寶錠滿面油汙,一邊操作,一邊衝碼頭上盧作孚喊道:“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