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爾忽然頭也不抬地插嘴道:“真是的,這兒這麼冷,否則我們也像三聯隊似的,養個獅子做聯隊吉祥物多威風?當年那些馮法瑞上尉先生抱著小獅崽的宣傳海報,真叫給他們聯隊出盡了風頭。”
伊勒曼抬眼四處望了望,轉頭朝普林茨問道:“怎麼這麼久都沒看到艾裡希?已經睡了?”
空氣彷彿凝固了。勞爾停下了逗弄小狗的手,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普林茨。普林茨也停止了動作,鎮定地看向伊勒曼聞訊的眼神。
“他人呢?”伊勒曼急急地問道。
“穆勒一知道你在敵後方迫降,”普林茨不帶感情地說,“今天下午就拿了來復槍,隻身潛過敵軍戰線去找你了。”
三十三
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八日。
柏林的街道一如既往地喧嚷。伊勒曼從慢速行駛的轎車後窗望出去,車內安靜非常,同窗外的世界彷彿隔著極為遙遠的時光。他目光落在街邊一處蒼白的水泥廢墟上。
“這是俾斯麥大街?”
“是的,”駕駛座上的衛兵輕快地回道,“您左側是德國歌劇院,在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的英軍空襲中被炸燬了。相信最終勝利之後就會重建的。”
伊勒曼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廢墟漸進,接著漸遠。他右方的巴霍芬把軍帽蓋在臉上,仰頭睡得正香。
許久,衛兵忽地停下車,說:“長官,我們到西南近郊了。”說著,他推開車門走下車來,到後座旁為伊勒曼開啟車門。伊勒曼踹了巴霍芬套著長靴的小腿一腳,待後者“咦”地一聲醒過來,才轉身下車。衛兵在他身後關上車門,伊勒曼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雙層洋房,細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巴霍芬卻已經繞到他身旁,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臂就踏著房前的草地向大門走去:“快,去看看勞爾到了沒!”
夕陽穿過微掩的玻璃窗照射進來,穿堂而過的輕風吹得半透明的窗簾時時擺動。穿著空軍制服的男人們三三兩兩地端著半滿的玻璃杯低聲交談著,並沒有女人的身影。
伊勒曼背上忽地捱了不輕不重的一下,他轉過身,看到眼前站得正是意氣風發的勞爾,手裡拿著三大扎啤酒,一隻手懸在胸前還沒放下,顯然方才是用手中喝到一半的啤酒撞了一下一伊勒曼的後背。
“喂,”伊勒曼說,“你差點弄我一身!”
“哎?”勞爾打量著伊勒曼,猛然發現了什麼似的叫道,“你的鑽石呢?”
“什麼鑽石?”伊勒曼莫名其妙地問。
“鐵十字上的鑽石。”勞爾指著伊勒曼頸上掛著的騎士鐵十字道,“二十五日不是說批下來了?”
“沒領到手呢。”伊勒曼說,“二十五日剛給我十天假;要見元首,哪有那麼快。”
“有道理。”勞爾說著,一臉嚴肅地點點頭。
“你也該歇歇了。”巴霍芬瞥了伊勒曼一眼,伸手接過勞爾派過來的酒杯,”十九日那次敵後方迫降,夠折騰的。”
“是啊,”伊勒曼點點頭,被勞爾遞了一紮啤酒,“艾裡希差點把我嚇死。”
“怎麼說你都沒用,硬是守了一夜。他要是第二天早上沒回來,”巴霍芬說,“我看你簡直恨不得追回蘇聯陣線殉情去。”
伊勒曼看著舉著酒杯發笑的勞爾,抬手握拳就作勢要打巴霍芬:“殉什麼情,哪有人不管自己的機械師的!我烏克蘭黑魔鬼連僚機都沒丟過,要是丟個機械師,真是別做人了。”
“叫你和新人換機,”勞爾呷了口啤酒,“這下在蘇聯人面前名聲掃地了吧。一整個機陣看到卡拉亞一號的僚機被擊落了。”
“我可沒被擊落,”伊勒曼爭辯道,“是被迫緊急迫降。”說完,他又撇了撇嘴,“不過現在新來的飛行員也真是的,一點反偵察常識都沒有,明知道蘇聯人每個月都加碼懸賞我的性命。要不是哈普特曼反應快,他差點把我賣了。”
正在仰脖喝酒的巴霍芬猛地咳嗽起來,接著又開始邊咳邊笑,斷斷續續地說:“不會吧,那個新來的在無線電上把換機的事捅出來了?”
“嗆死你算了。”伊勒曼看著巴霍芬,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嗯,正在我迫降的時候,非扯著脖子喊我呼號。唯恐蘇聯人不知道我是誰一樣。”
巴霍芬笑得更厲害了。
“海因茨!”勞爾忽地叫道。伊勒曼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人群中應聲走出一個清秀的金髮青年,身著優雅的白色空軍制服,來到勞爾面前幾步距離,猛地將長靴後跟響亮地敲在一起,舉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