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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部分

他在榻床上睡下,取了一條夾紗被,和他蓋在身上。

直到夜間兩點多鐘,頭上的熱方才退清楚了,微微的出了一身汗。章秋谷自覺身軀疲乏,吃了一碗稀飯,便也上床睡了。

到了明天,章秋谷的寒熱又來了,比上一回卻覺得重了些兒。他太夫人等他退熱之後便和他商議,叫他南京不必去罷,就錯過於一場鄉試,下科再去就是了,也算不得什麼事情。依著章秋谷的性情,看著這個舉人進士的功名本來原是可有可無的,所以在天津幾千里路的趕回家來,一定要去鄉試,原為著這位太夫人期望甚深,不容不去。如今聽了太夫人這樣的和他商議,自己也覺得有些支援不住,便對著太夫人道:“雖然錯過一科沒有什麼,但是可以支援得來,還是去的為是。明天只要這個勞什子的寒熱不來,立刻趕上船去,還趕得上學臺的錄遺,再遲就趕不上了。”

太夫人笑道:“你就是明天好了,我也不放心叫你一個人上路。你不要把我也當作那班勢利齷齪的人,把功名富貴看得十分鄭重。在我心上看起來,看著這個舉人進士倒也是狠平淡的。不過你們章氏世代簪纓,門承通德,不得不在這裡頭圖個出身就是了。”秋谷聽了也笑道:“既然母親決意如此,兒子一定不去就是了。”

太夫人又笑道:“若是我一定要逼著你扶病出門,不要說別的,只你這兩位夫人只怕心上就要不快活了。”陳文仙在旁聽了,微微含笑,也不作聲。秋谷也笑道:“這個他們怎敢?”說著,太夫人見秋谷有些疲乏的樣兒,便吩咐了陳文仙幾句話,叫他好好招呼,自己便回房去了。

那裡知道章秋谷的這個寒熱發得甚是蹊蹺,吃了幾服藥,非但不見一些兒功效,倒反的一天重似一天起來了。上一次的餘熱未清,接著第二次的重寒又至,到了後來竟是熱得發狂譫語起來。只把一個章秋谷的夫人和陳文仙嚇得個魄散魂飛,六神無主,只說這樣的病熱是有些尷尬的了。兩個人衣不解帶的晝夜伏伺,卻一天到晚的愁眉淚眼,著急非常。還是章秋谷的那位太夫人,見了章秋谷這般病勢,雖然心上有些焦躁,卻究竟在脈理上有些把握,知道這個病是沒有性命之憂的。見了他們兩個人急到這般模樣,免不得安慰一番,叫他們不要著急。這兩個人聽了略略放心。

章秋谷整整的病了兩個禮拜,方才寒熱來得輕些。他夫人和陳文仙兩個卻整整的伏伺了兩個禮拜,這兩個禮拜裡頭茶飯無心,夢魂不定,真累得這兩個花容憔悴,神彩疏慵。

這一天章秋谷睡醒熱退,睜開眼睛在床上四圍一看,只見他夫人坐在床沿上,拉著他的手緊緊的貼身坐著。陳文仙卻坐在裡床,捏著一隻粉團一般的拳頭輕輕的和他捶腿。見秋谷睜開兩眼,他夫人便連忙把手到他額上去試了一試,覺得餘熱已退,便問道:“你這個時候心上覺得怎麼樣?”秋穀道:“這個時候倒覺得狠爽快。”

他夫人便去倒了一杯溫涼可口的洋參茶來。秋谷覺得寒熱已經退了,便一谷碌在床上坐起。他夫人連忙要來扶他,秋谷搖頭不要,接過洋參茶一飲而盡。陳文仙對著秋谷笑道:“你寒熱才退,再睡一回兒養養精神也好。”秋穀道:“這個時候我覺得精神狠好,頭目清涼,坐一回兒不妨。”

說著便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會,覺得他夫人和陳文仙兩個人的臉上比以前瘦了好些,狠有些楚楚可憐的豐致。從前是紅襯湘桃,花呈妙靨,如今卻是六銖衣薄,掌上身輕了。秋谷知道自己寒熱來得利害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是通宵徹旦的伏伺,心上十分感激,卻對他夫人和陳文仙笑道:“我害了十幾天的病,把你們兩個人都累壞了。多謝,多謝!我心上感激得狠!”他夫人聽了,握著他的手道:“阿彌陀佛,真正謝天謝地!如今巴得你漸漸好起來,我們已經心滿意足的了。你生了病,我們伏伺你,這是我們做婦女的分內事情,那裡當得你這般客氣?難道我們還用得著客氣麼?”說著不覺一笑。

陳文仙也道:“如今你的病漸漸見輕,真是大家的運氣。那幾天寒熱來得最重要的時候,昏迷不醒,連人都認不得,真是人都嚇得死的!我生長二十歲,還是第一次受著這般的驚嚇。如今我們雖然一般在這裡伏伺你,心上卻是十分寬暢。比不得那幾天,真是急得上天無路,人地無門,替又替你不來。吃了藥下去,仍沒有一些兒效驗。你想那個時候,怎樣的叫人不要著急?如今幸而天地保佑,祖宗靈感,你的寒熱也漸漸的退了,病也漸漸的輕了,我們心上一塊石頭也落下地了。至於你為著我們在你病中伏侍了你,你平空的忽然的和我們客氣起來,那是再也不敢當的。

只要你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