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接話道:“對,明年給四萬。”
我媽說:“得了吧,照這麼下去,一年多一萬,五十年以後,過節就能發家了。”
黎先生在客廳和我爸聊國家大事,我在廚房幫我媽。
我媽問:“給你公婆送錢過去了麼?”
我比了個手勢,說:“也是兩萬。”
我媽點點頭,又問:“那你們小兩口還有錢麼?”
我搖搖頭說:“沒了,不過他二叔給了我們一萬。”
沉默了一會兒,我放下了菜刀,說:“媽,錢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本質!”
我媽很淡定:“都活這麼大了,才活明白啊?”
我說:“不是才明白,我只是更明白了。這次和黎鵬回他老家,裡裡外外花了六萬,我倆年底的所有獎金都貼進去了,還有預備以後買大房子的存款。可是臨走的時候,誰也沒記我們的好,他二嬸不停的說他二叔是個大方的人,過節過年就發錢了,他三嬸也不認輸,嘴上說三叔是最惦記我們的,把一整年留下的好東西都給了我們,還有他爺爺、奶奶也說,老大在城裡,老二、老三在村裡,老大給黎家出了面子,老二出了錢,老三出了物……可要是我說,我和黎鵬不光出了錢出了物,還揹負了精神損失。”
我媽說:“這就是人,人都是有多種面貌的,人前什麼樣,人後什麼樣,說不準。有的夫妻相處了一輩子,還摸不透對方,可是不管換成什麼樣的面貌,都要花錢,都要為錢奔波!”
我說:“他們家根本不像是個家,就像個社會,他爸、二叔、三叔不像是三兄弟,就像是勾心鬥角的三座大山,壓得我透不過氣。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你說黎鵬不完全算城裡人了。他爸是城裡人,他媽是城裡人,可他爺爺、奶奶、叔叔、嬸嬸不是城裡人!不是我瞧不起他們家人,實在是城裡人和鄉下人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說句難聽的,他爸和二叔、三叔真不像是一個爸媽生出來的。他老家那些人是不是以為城裡人掙錢容易,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啊?真當我們是銀行的ATM機了,可ATM機也有沒錢的時候啊,他們都是吸血鬼!”
我媽笑我說:“這才哪到哪,以後你還要年年面對呢。你就盼著他們老家出了事,用不著你搭把手吧!”
我賭氣道:“就他老家的那些人,讓我管也不管!給他們臉了!”
我媽前腳說年年面對,沒想到第二天就被迫面對了,正確的說,是黎先生的三嬸找上了他爸、媽,殺了個回馬槍。
當時,我和黎先生正在好夢,忙裡偷閒的節假日應該做什麼?矇頭睡大覺,可偏偏這時候來了不速之客,還是報喪不報喜的。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正見哭喪著臉帶著黑箍的三嬸。
三嬸一見我們,便大哭的將人生總結了一遍,從他爸、媽把她生下來,到她拉扯著弟弟妹妹們長大,再到參加工作後認識了三叔,生了孩子,人老珠黃,死了老孃,如今,又送走了老父,就在全中國人民最開心的日子裡,她面臨了天倫慘變。所以,她要將這個訊息和全世界的人分享,幫她分擔不幸。
聽他媽說,我們進門前,三嬸已經演講過一次人生經歷了,只不過第二次更為流利,是因為練習得多了。還聽說,三嬸準備將所有認識的親戚都走一遍,為的還是殮葬費。
再看黎先生他爸,半天不說一句話,皺著眉頭,這會兒,一手更捂住了胸口。
我意識到不對,捅了捅正忙著安慰三嬸的黎先生,但就在我們奔過去扶住他爸的前一秒,他爸已經叫出了聲,接著應聲癱倒在沙發裡。
心臟病犯了。
男+女=靠 01
……》
大過節的,我和黎先生一家人趕赴了醫院,掛了急診。
這一晚上,急診科來的全是放炮竹造成人身傷害的,以及心臟病病發的,例如他爸。
交了費以後,他爸很快得到醫治,那急診室的護士說:“家裡備著點速效救心丸,犯得時候吃下去,不嚴重的都能救過來,沒必要跑醫院。”
黎先生一愣,進而有些急道:“問題是我們怎麼知道哪種情況嚴重,哪種不嚴重?要是吃了速效救心丸還沒挺過去,誰負責?”
我頭一次見善於周旋人際的黎先生大聲嗆話,還是對一個白衣天使。
我轉頭看向白衣天使,忽然和黎先生有了心心相惜之感。這位天使除了外皮是白色的,其餘露出來的部分都是蠟黃色的,拉長著臉,眼底滲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