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一口氣,才說得出話來,“當時,‘弧’在我身上,湖衣擔心我的安危,卻沒有想到,會有人對一個從未踏足中原的女子下手!”他彷彿用盡了力氣,才說得完下面的話,“我救的人,殺死了我最心愛的人!”
“為什麼會是這樣?”他仰頭望著蒼天,而天卻還是漆黑一片。一塊舷木在他用力握緊的指掌間碎裂,木屑紛紛落入水中。
“姐夫……”揚袖早已淚流滿面,哭著撲了上來,用力抱住他的身體。
“但你不該殺人,”塵曉弦看著他,“那麼多無辜的人。”冷新月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似乎是根本不屑回答他的話,揚袖卻已在恨恨地瞪他:“你還有沒有人性啊?我要找到那個殺死姐姐的兇手,非一刀宰了他不可!”
“揚袖,不要感情用事,他是罔顧他人性命的兇手……”這種話聽在揚袖耳內,真想把他千刀萬剮:“你這塊無情無義的石頭!”她抱著冷新月的手,卻被冷新月輕輕掰開,他冷冷地看著塵曉弦:“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會懂,因為你沒有嘗過失去心愛的人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痛苦。塵世間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種歡樂喜悅悲傷,從此都與你無關,不再值得你關心。”他聲音裡帶著撕裂的痛苦,“我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在湖衣睡著的時候,替她呵護她的每一樣東西……至於那些毀壞它的人,他們,根本就罪該萬死!”
這時白船駛近湖心,一座白亭立水而起。這美麗的水上小樓,失去了女主人,也變得淒涼而荒蕪。白船自湖底鋪起的石階旁停下,塵曉弦卻忽似做出了一個決定:“這片湖水的底下,沉睡著一位絕代佳人,可是,我卻不去看望她了。”
“哦?”有些驚訝地,冷新月將踏在石階上的腳收回,“你真沒有一點兒好奇心?”“聽你所言,她定然極聰慧、極美,也極溫柔,何況,”塵曉弦看了一眼揚袖,眼中忽然有了一絲眷戀,卻被他立刻隱去,“她還是揚袖的姐姐,我當然很想見見她。只不過,”他的話鋒突然一轉,雙目緊盯冷新月,“真正該死的,是那個叫溫碧城的人,你就沒有想過要殺他?”
冷新月的眼神霍然變成了尖針,向塵曉弦壓迫了過來,然而後者卻並沒有閃躲的意思。“他是我的師兄。”塵曉弦異常平靜地說完這六個字,就看見冷新月眸中閃過一連串冷光,跟著他的白袖一拂,“弧”在他的指間帶出一線冰冷的光壓上他的脖頸。
揚袖驚呼一聲,剛要撲上前去,就被冷新月左手一帶,將她圈在臂彎內,拇指和食指掐上她的咽喉:“不要動!縱然你是湖衣的妹妹,我要殺你,還是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語音低沉,掐在她咽喉上的兩根手指微一用勁,她便連話都說不出來。
“要殺便殺我,拿一個女孩子來要挾算什麼?冷新月!”塵曉弦極力壓抑下自己的焦急,裝出鎮靜的樣子,“如果你認為我應該替溫碧城去死,只管殺了我!”他將眼睛一閉,擺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
冷新月盯著他,卻忽而放下指間的“弧”,冷笑了起來:“你以為你替溫碧城一死,我便不會殺他了麼?”他咬牙,“那個人,即使死上千次萬次,也不夠抵消他的罪孽!而你,不過是他的陪葬罷了!”
塵曉弦睜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如果我肯找到石璃盞,助你救活湖衣呢?”冷新月不易察覺地一顫,卻依舊冷冷道:“你肯?”塵曉弦道:“揚袖在你手裡,我想要她活下去的願望,不會低於你對湖衣。”
他淡淡說完那句話,看到揚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由於咽喉被制,只是拼命地笑,笑了一下,又有一顆淚水,從她大大的眼睛裡滴了下來。“小女孩啊,才一句話就感動成這樣子,”塵曉弦裝作很無所謂的樣子,慢慢地道,“真是很好哄呢!”然後他背轉身,去撿擱在船尾的櫓,道:“到雲夢宮要湖那邊過去,你的船我只好先借用了,冷兄。”冷新月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將櫓架起,道:“我怎知你一定能將石璃盞帶回?”
“如果我得手了的話,會在神女峰頂,放起一朵好像千重牡丹的煙花,那種煙花可以持續半個時辰,只要你眼睛不瞎的話,一定可以看到。”
十二、雲夢宮
塵曉弦棄舟登岸,半晌終於到達神女峰頂。他看著挺秀的神女峰隱現在清晨繚繞的雲煙中,不知為什麼,耳畔迴響起書錦在夜船上念過的兩句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回望來時路,雲霧宛如輕紗飄蕩在半山腰,而云夢宮就矗立在神女峰絕頂之上,雲蒸霞蔚,氣象萬千。兩邊的宮牆上,龍飛鳳舞地刻著八句詩:巫山十二鬱蒼蒼,片石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