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下出監的,不足三十個犯人,以前還剩幾個沒走掉的“老出監”,開會時都沒有出屋。韓東林感覺良好地把我們扒拉進監舍,共分了五個組。
尖腦殼跟我分到了一個屋,進門就搶了個挨門口的下鋪,我主動把我的鋪蓋扔到他上鋪,我倒覺得上鋪舒服,可以躺下來看書,被打攪的機率很小。
尖腦殼呲著黃牙問我:“哎,哥們兒哪個隊的?”
“五大,你呢?”
“炊廠。在我上鋪別老晃悠啊,我喜歡清淨。”
嘿,進門就遇見一怪蛤蟆。我心裡不快,臉上冷冷地說:“巧了,我除了睡覺還沒別的愛好。”
尖腦殼衝正在鋪床的幾位說:“哎,你們誰睡覺打呼嚕啊,抓緊挪個屋呀,我睡覺就打呼嚕,還怕別人吵。”
沒人理他。韓東林拿著一打紙,進來看了一圈,衝我笑道:“呵,你也該走啦?”
我笑道:“你還記得我呀。”
“呵呵,當初我還以為定了你留教育科哪,最後敢情是大郭。”韓東林說完,把手裡的材料一揚說:“你就當這屋組長吧,組織他們學習。”
我笑著推辭:“當什麼組長?你讓我塌實歇一個月吧。”
“要不你來?”韓東林又衝尖腦殼說。尖腦殼大嘴一撇:“別人不幹了你給我?貴賤不伺候,爺們兒當雜役早當膩啦!”
韓東林臉色很不好看,嚴肅地說:“你不當組長,就把這個鋪騰出來,這是組長的位置。”
尖腦殼狠勁坐在鋪上,胳膊一抱,不屑地說:“我還真看不上你!都他媽這時候了,還組長哪!組長咋就得睡這兒?搞特權?我反的就是特權!不行你把白帽花調來,我不跟你這檔次的理論。”
韓東林繃著臉說:“雖然我們都是犯人,但政府既然安排我管理你們,你就應該自覺地服從管理,你這個態度,也叫改造進入尾聲了嗎?”
我突然感到韓東林有些搞笑,這不一個高則崇第二麼?
尖腦殼在底下叫道:“噎噎噎!你真他媽讓我開眼,在勞改隊呆三番兒了,爺們兒還真沒見過你這麼高素質的,裝逼裝到我頭上來了?”
我在尖腦殼的頭頂上和著稀泥:“二位別爭了,都要開放回家的人了,還找什麼閒氣兒?兩好合一好,都將就將就吧。”
韓東林憤憤地說:“還真沒遇見過這麼刁的主兒,哪個屋也沒象你們這裡似的,安排個組長這麼難!”
我笑道:“組長不組長的誰稀罕?不就學材料麼?你交給我吧——哥幾個有沒有意見?”
大家紛紛說:“就你來吧,就你來吧。”我一邊下來接過韓東林手裡的材料,一邊笑著對尖腦殼說:“老兄你在這塌實睡,我還就喜歡上鋪。我就納悶了,這監獄裡的人頭幹嘛都搶下鋪?高高在上的感覺都好。”
尖腦殼不屑地哼了一聲,沒搭理我,一歪身子,靠在鋪蓋上眯起眼。
韓東林狠狠瞪他一下,對我說:“材料你給大家發下去,組織他們學習一遍,明天早上,一人交一篇思想彙報。”
一個老頭說:“組長,你給大家念念吧,我不識字啊。”
我說行啊,找個鋪坐下給他們念道:“出監教育的基本內容是,一,形勢政策教育。主要是針對當前國內國際形勢的特點……”
尖腦殼掉過臉來說:“我說你小點兒聲啊,我他媽給共產黨忙活四年多了,好不容易清淨一會兒,這還沒出狼窩呢,先掉蛤蟆坑裡啦,進門就逼叨逼叨地吵!”
我把學習材料一折,笑道:“行,大哥你不想進步,我也不拉著你,這材料咱也甭廣播了,識字的自己好好鑽研鑽研,有不懂的地方您跟白主任探討去,我理論水平有限,該開放了,不丟那個寒磣。要是哪個文盲還強烈要求進步的,我找揹人地方給您單獨輔導,咱也講點公德,別光顧自己追求改造了,打攪別人休息。”其實我也有點醒悟了,剛才叫我讀材料那位未必真不識字,十有八九是拿我找樂子。
大家都笑起來,有人說:“就是,學個雞巴,晚上找他們抄一份得啦!”
收拾起學習材料,組裡的犯人開始聊天,也有徑直到別的組找熟人去的。
跟我坐對鋪是一個小四川,尖嘴猴腮的,一臉賊相,他的開放日比我早兩天,這小子犯搶劫罪進來的,六年一天沒減,坐了個大滿灌。他特興奮地說:“一進門就看出你是個好交的人,別看就一個月了,我看咱哥倆這朋友算交定啦。”我心說:你找個大蒲扇扇扇嘴去吧。
剛才號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