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畫只完成了一半,段業卻從那生動的眉眼看出兒子在畫他媽媽,沒想到兒子把興趣班上學的東西用在了這裡。他最後什麼也沒說,把畫本放到段心生床頭。
段心生在家裡休息了一個禮拜,學校的假段業早已幫他請好,有幾個他不熟悉的同學打來電話關切問候,他也不知說什麼,只真心實意的表示感謝。
夏春在一個週末的下午登門拜訪,那時候段心生正在繼續他的畫。
他每天在家裡無事可做,段業以病還沒好不讓他出門,自己卻是每天早出晚歸,他只當父親在忙母親的身後事。閒下來便給母親畫遺像,畫本已經完成了一半。
段業對此沒有說什麼,只限定他每天畫畫時間不能超過一小時。
夏春的來訪讓段心生很意外,但呆在家裡實在有點憋悶,來個人說說話也不錯。他像個小主人一樣在客廳接待客人,吩咐王媽端出點心。
夏春很拘謹,她是第一次來段心生家裡。這地方還是第一次與段心生一起回家聽他說的,她便記下來了,因為這裡是本城有名的富人區,別墅不多,卻個個氣派非凡。她下公交車走了很長一段路才走進來。
女生坐著偷偷揉了揉走的痠軟的腳腕,猶豫著開了口:“你們家的事我聽說了,你別太難過……”
段心生說:“謝謝你,我好多了。”
夏春說:“聽說兇手抓到了,恭喜……不,我的意思是你媽媽可以瞑目……我也不是……”
段心生打斷她:“吃點心嗎?王媽手藝可好了,嚐嚐吧,你肯定愛吃。”
夏春捻了一顆嚐了嚐,點心入口即化,回味還有一股清淡桂花香,甜津津的卻又不膩。她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她本來是想來關心段心生的,班上就她與段心生走得近,大家說要派個代表來表達對同學的關心,便推出了她,她也就矜持著答應了。
在同學面前因與段心生的關係讓她有種隱隱的優越感,可這種優越感在她來段宅的一路上便被無形地打壓成了自卑感。生來含著金湯匙的段少爺就算失去了媽媽也一樣活得精貴,她永遠都可望不可及。
夏春換了個話題:“徐清譽有訊息了你知道嗎?”
段心生搖頭,說:“你們還有聯絡呢?”
夏春說:“他前段時間聯絡我了,說他在南方,找到他爸了,他爸出錢給他投資做生意,賺的還不錯。他說南方的錢好賺。”
段心生喝了杯果汁,不甚在意答話:“哦,那挺好的。”
夏春見他興致不高,便要起身告辭。
段心生也不留她,把她送到門口,才想起來問道:“你怎麼來的?”想起來也沒辦法,吳叔被段業叫出去了,家裡有多的車他和王媽都不會開,最後他只好說:“要不你留這吃晚飯吧,等晚上吳叔回來了再讓他送你。”
夏春卻說自己還有事,走了一段路才想起來,回頭見段心生還在原地站著,便朝他喊:“對了,我把你的電話告訴徐清譽了,他應該會找你。”
段心生只揮了揮手,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鄭心的葬禮辦得很低調,畢竟死的不光彩。葬禮那天段心生的畫本也已經畫滿,他在母親的墓前燒了那本畫本,風吹走了燒完的黑沫兒,盤旋著飛遠了,又落下。
段心生心裡的愧疚與難過也隨著這本畫消散了,他抓著父親的手對母親說:“媽媽,我跟爸爸會好好的過日子,你一路走好吧。”
“兇手還沒有伏法,你媽媽怎麼走得好?”
段業率先回頭,看見鄭沅推著鄭老爺靠近,他皺著眉:“鄭老爺子身體不好,這種場合怎麼也來了?”
鄭老爺瘦得皮包骨頭的手狠狠拍打輪椅,陰鷙的雙眼盯著段業,咬牙切齒道:“說的什麼混賬話!我把女兒交給你,如今要我白髮人送黑髮人,連葬禮都企圖瞞著我!”
段業平靜地說:“老爺子別是年紀大不記事了,當初令千金為什麼嫁給我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沒有義務對她負什麼責。”
“爸爸……”段心生拉了拉父親的手,眼神懇求。
段業剎住嘴,緊了緊他的手,跟他道歉:“對不起,爸爸說錯話了。”
鄭老爺看在眼裡,瘦的凹下去的眼睛閃了閃,他哄小孩兒般伸出手朝段心生笑:“乖孫兒,我是姥爺,快過來給姥爺看看。”
那笑在段心生眼裡不甚可親反而有點可怖,他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
這個輪椅上瘦削的老人當真是他只聽說從未見面的姥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