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
畢竟曾經是附近數一數二大縣,平恩縣衙的後院即便長滿了齊腰深的荒草,看上去也比嘍囉們見過的土財主家氣派。有亭子,有迴廊,有小樓,有花圃。還有一個佔地足足三畝的池塘泛著春波。數以百計的鯉魚分不清新人和舊主,兀自湧向池畔,吐著水泡討要吃食。他們最快樂,連回憶都沒有。
程名振此刻就站在池塘上的一座剛剛收拾乾淨的水榭中,俯於石頭桌案上奮筆疾書。七當家杜鵑跪坐在他腿邊,身側擺了一地大包小裹。段清、張瑾、周凡、韓葛生、王飛等嫡系親信也在,圍在輿圖前劇烈地爭執著什麼。他們的情緒看上去有些激動,不停地揮舞著胳膊為自己助威。在通往亭子的迴廊上,則站了十幾名侍衛,擋住去路,禁止無關人等繼續靠近。
看到此景,不請自來的傢伙們才又想起軍中規矩。相對著吐了吐舌頭,低頭貓腰順著牆根兒樹影兒往外蹩。誰料想才走了幾步,便被一名侍衛攔住了去路。
“九當家叫你們幾個過去!”侍衛的臉色和他的聲音一樣冰冷。
“九,九當家,有,有事情麼?”小頭目楊令侃被嚇了一跳,忐忑不安的追問。
回答他的是一句更加冰冷的呵斥,“過去不就知道了麼?廢什麼話!”
“唉,唉!”楊令侃和夥伴們以目互視,心裡好生懊悔。九當家平素待人寬厚是不假,可他對規矩也看得極重。沒事擅闖中軍帳,這要是認真追究下來,大夥的腦殼說不定都得搬一回家!怎麼那麼欠呢,鬼迷了心竅是咋地?
無論如何,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眾人硬著頭皮跟在侍衛身後走入水榭,本以為至少要捱上一頓軍棍。不料九當家今天心情甚好,居然連火都沒法發,停下筆,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幾個收拾完了,麾下的弟兄們都安置妥當了麼?”
“唉,唉,完了,完了!”楊令侃順口答應,唯恐稍微慢了會被軍法處置,回答完了,才發覺自己的話非常容易引起誤解,又趕緊慌慌張張地補充,“我是,我是說收拾完了。弟兄們,弟兄們都挺好的,有屋子住肯定比露宿強。九,九當家,這裡有需要我們幫忙麼?這麼大個院子,收拾起來肯定缺人手!”
“對啊,對啊。我們幾個怕您自個兒收拾不過來,所以搭伴兒到這兒看看。您要是需要我們賣力氣,儘管吩咐!”另外一名隊正馮丁也慌慌張張地幫楊令侃圓謊。
明知道大夥在信口胡說,程名振也不戳穿。將石頭桌案上的字紙一張張拎起來,往每名不速之客手裡塞上幾張,“拿著,我這正好有事情需要你們幹!你們幾個去城門、城外五里處那個小亭子,還有附近的村落,每處看上去能經過人的地方都幫忙貼一張……”
“是,是,屬下這就去……!”楊令侃咧了下嘴,苦著臉回應。紙上的字他一個也不認識,平恩縣周圍到底有多少村落,多少岔道口,他也完全不清楚。萬一哪個地方沒貼到,豈不是對軍令陽奉陰違麼?
“儘量去貼,我暫時先寫這麼多,改天空下來,會找大夥幫著抄寫!”程名振彷彿能看穿人的心思,笑著拍了下楊令侃的肩膀,“這是安民告示。就是告訴周圍的百姓,咱們來了,不搶他們的糧食,也不胡亂殺人。讓他們該種地種地,該開荒開荒。一切照舊!”
“諾,屬下立刻去辦!”眾頭目這才放下心來,齊聲答應。轉過頭,互相之間卻又以目光探詢道:“安民?這附近還有民麼?”
目送幾個小頭領遠去,程名振迴轉頭,繼續向幾個親信解釋道:“這裡跟武陽郡只有一水之隔,只要地方安靜,官不擾民,對岸肯定會有過不下日子的百姓前來墾荒!另外,沿途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從洺水到這兒,還有不遠處的清漳,三個縣剩下的人口和荒野裡藏著的流民,差不多有七千到一萬。如果把他們都集中到三個縣城附近,也能開出不少荒地。還有咱們麾下的弟兄,除了那四千多銳士每天要堅持訓練外,其餘都可以分散下去,自己屯田,無論生地還是熟地,只要荒著,誰開出來就算誰的!”
“那也趕不上節氣啊?都這時候了!過了芒種,不能強種!”對於程名振的設想,周凡顯然不太樂觀。
“可以種蕎麥,產量低,但多少能有個收成。”段清當鄉勇之前曾經擺弄過莊稼,接過周凡的話頭,笑著提醒。
“撒糜子下去也湊合,那玩意產量雖然不怎麼樣,倒是個懶莊稼,幾乎不用照顧。打下糜子來人吃,秸稈還能喂牲口。”韓葛生也出身寒微,對地裡的活門兒清。
“這附近水源充足,地勢平整,的確可以開出不少好田來,並且